文艺,惊弓之鸟?
正如作家用笔书写人生思考,电影导演用镜头呈现生命历程,歌手是用歌词和旋律来做自我表达。郑智化曾提到《昙花》,说它是 " 内心最痛的一首歌 ",因为这首歌是由他的遗书改编而来,唱的是他再也无法企及的初恋。
齐豫的《橄榄树》,源于好友三毛的人生至爱,荷西的离逝。歌词中 " 皓月当空的夜晚,交出了再也不能看我,再不能说话的你 ",字字泣血,声声悲鸣。
把他人和着血和泪创作的歌词,进行随意更改、删减,这其中真的是娱乐至死,还是另有隐情?
不知从何时起,文艺成了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等不及限制,平台就领先一步展开自我阉割。
尤其最近几年,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几乎成为一种行业风气。不只以芒果 TV 为代表的网络视频平台,电视台的魔改场面甚至更加混乱。
前段时间周深和 GAI 在浙江卫视音乐综艺《天赐声音 3》上对《玫瑰少年》进行的魔改,就曾引发群嘲。
这首歌是蔡依林为纪念边缘人士叶永志而创作。这个台湾屏东的 15 岁少年,因外表清秀,举止温柔,常年在学校被人霸凌,被同学羞辱、嘲笑为 " 娘娘腔 "。
在一个寻常的下午,叶永志在课前几分钟去了趟厕所,再也没回来。被人发现时,他的裤子拉链被拉开,叶永志陷入昏迷,最终不治身亡。
蔡依林的《玫瑰少年》就是想通过纪念这个少年,来呼吁社会正视少数群体的存在。
然而在周深和 GAI 的改编版本中,却直接删掉了和原型人物有关的句子:" 永志不忘纪念,往事不如烟 "。当中的愤怒控诉 " 你并没有罪,有罪是这世界 ",也被含糊成了 " 有罪是时间 "。
歌曲还加入与原作理念相悖的 rap 自白," 如果伤痕是勋章,那我肯定是个将领 "。少数群体的处境被扭曲,整首歌气质大变,改编消解少年的悲剧,只留下了中二少年的倔强宣言。
有业内人士,在谈及歌词删改现象时,曾道出背后的思量,主要还是担心会对社会风气造成不良的引导,比如歌曲 " 死了都要爱 "," 要是让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听见,怕他以为我爱他,所以我要去自残。"
关心青少年身心健康,营造一个安全的社会环境,固然是每个人的心愿。但实现这个理想的方法,肯定不是简单的 " 一刀切 "。歌词可以删改、动画片可以下架,但我们存在的这个世界,能因为将孩子关进温室里,就变得黑白分明吗?
倘若真的黑白分明了,付出的代价又会是什么?
刘慈欣在科幻故事《镜子》里写过一个惊悚寓言," 由于人性已经像一汪清水般纯洁,没有什么可描写和表现的,文学首先消失了,接着是整个人类艺术都停滞和消失 ……"
对照现实,晋江网文 " 脖子以下不能过审 ",影视剧香烟镜头凭空消失,二手玫瑰唱着,"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爱的时代 "。
于是," 潜规则的世界 " 要和谐成 " 浅玫色的世界 ",曾经的 " 反骨乐队 " 成了 " 正骨乐队 ",叛逆少年终将成长为推拿师傅,我们都拥有光明的未来 ……
抹去愤怒,化怒为颂,把阴暗隐藏,把肮脏洗掉,文娱成了被包装的真空世界。可没有阴影,又何来阳光,越是把正能量和负能量人为隔绝,观众就越难在其中找到共鸣。
遵循着这套逻辑,网友们纷纷摩拳擦掌,对市面上的中文歌展开 " 二次创作 ",改编出一批绝对 " 正能量 " 的经典歌曲。这种戏仿,好似一整本 " 中文已死 " 的赛博魔幻文学巨作。
这一代网友看似什么都有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他们只能在节目看 " 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 ",在短视频齐声学猫叫。
我很庆幸,在那个家家户户只有电视的年代,曾在春晚舞台上看过赵丽蓉比划着 " 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 ",听刘欢唱着 " 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陈红和蔡国庆敢用 " 不容易 " 来描述无数中国普通家庭的普通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