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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己觉得我仅仅是个好媳妇。"
刘小样蹲在火灶前添火,女儿说她就是个做饭的,刘小样有些生气:
" 我最烦人说我是做饭的。"
刘小样想知道外面在发生什么。
丈夫曾带她去过西安,站在钟楼下,看着车水马龙,灯火摇曳,她失声痛哭,难以言明。
守着平原,她也想看大山大海。
张越问她:" 见过大山大海吗?"
她抬起头,叹气时,冷气呵在空气里,像心碎也肉眼可见:
" 没有。"
她感知自己的 " 异样 "。
别人追求的,她不大追求,自己追求的,别人不大追求。
她渴望知识,不一定指念大学,她觉得生活也需要知识。
于是读电视,把电视当作书读。
以前在苹果园,她有自己的一支收音机,通过收音机听书听新闻,一字一字学习普通话。
她听完了路遥的《平凡的世界》。
书里,苦难的孙少平想走出去:
谁让你读了这么多书,如果从小你就在这个天地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你现在就会和众乡亲抱同一理想:
经过几年的辛劳,像大哥一样娶个满意的媳妇,生个胖儿子,加上你的体魄,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庄稼人。
不幸的是,你知道的太多了,思考的太多了,因此才有这种不能为周围人所理解的苦恼。
窗子推开看见外面的世界,却不得不收回自己的目光,再回到现实之中。
张越:" 你担心会被这种单调的平静的生活最后把你溶解掉吗?"
刘小样:" 我就是不要把这个窗户关上,我让它一直开着,一直开到我老,我就怕我失去那些激情,怕我失去那些感动,所以我不停地需要更多的知识,需要知道更多的事情。"
节目最后,刘小样分析自己的痛苦:
" 我虽然痛苦但我不悲伤。"
" 我的痛苦可能也是一种在蜕变,一种思想取代另一种思想,没有这个蜕变,它的时代也可能就前进得没有力量。"
" 力量 " 定格了那次访谈。
张越一行人临走前,刘小样去宾馆找他们,哭着说:" 你们忽然来了,忽然就走了,就像一场梦一样。你们走了,我就一个人了。"
敏感翻腾如沸水,水还能静下去吗。
温度
2010 年 7 月,《半边天》停播。
刘小样这些年未出现于互联网。
直至去年,《人物》记者几经寻找,在刘小样的老家找到她。
她面容变化不大,只是不再穿红衣服。
她曾说:" 我好像在衣服上寄托点什么。"
那期《半边天》播出后留有余震。
在村里,大家议论刘小样会说 " 外面的话 ",慰问的人一拨接一拨,有领导问她要不要开书屋,她拒绝了。
被关注让她不安。
她试着走出平原。
刘小样帮别人干地里活,并将其视为一份工作,后来,她去了县城,找到一份柜台卖衣服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