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人员提出一些基于出土文物的猜测,与史料记载有所出入,经由媒体传播,尤其夺人眼球。比如孔子出生时间、制作蒸馏酒的年代、刘贺的真实人格等。辛德勇担忧其中会产生误导。“搞历史研究的人,是很感谢考古工作者的,他们做了大量的工作,特别不容易。”辛德勇告诉第一财经。“在北京做展览,以及积极的宣传,这项工作是非常好的。不过,我觉得,有些问题的解释要慎重、严谨一点。”
“孔子出生年代的问题,出土铜镜的铭文和之前典籍记载不一样。这就需要分析了:从时代上看,传世文献中的记载都比海昏侯墓的年代记载早。从典籍的权威性看,《公羊传》、《毂梁传》等典籍都比这面铜镜背后的铭文要权威。”辛德勇说。
对蒸馏酒制造历史的推测,在他看来则是有悖常理的。“关于蒸馏器的推论,社会公众肯定相信。但绝大部分人一喝酒会有瘾,这种技术是绝对不会轻易失传的。又怎么会从1000年以后重新从西域传入蒸馏制酒技术?”
考古实物与传世文献可能出现悖逆,辛德勇强调文物的研究还是要结合历史。“总的来说,考古新发现,大都只能起到补充细节的作用,通常很难对历史文献的记载做出根本性改变。”就海昏侯墓而言:“海昏侯墓出土的文物和文字铭文、简牍文书,只能进一步丰富我们对西汉历史以及其他相关历史问题的认识,而不能甚至根本无须期望对《汉书》记载的有关刘贺的基本史实做出什么翻案文章。”他在书中写道。
对史料的轻率否定其实包含整个社会的娱乐化倾向。辛德勇坦言,自己并不知道这些推论公布的具体场景。“或许当时考古工作者是有其他语境的,但站在新闻工作者的角度,特别希望以吸引人的方式来引用。这还是整个文化生态的问题,如果有层次比较高的媒体来严谨地处理这些问题,我想层次比较高的人也会选择这样的媒体。这里面也有一个受众习惯的问题。”
学术界也同样有着追逐新出土文物的风气。这两年“新材料、新发现、新方法”成了很多学术会议的标题。辛德勇觉得,新出土文献大家抢,因为总能出成果。真正的疑难,过一万年也总有文章可做。有人看不出来,只是因为没花功夫。“很多人觉得,谁聪明,谁能看到问题。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谁更花笨功夫,谁能发现问题。 让人把学问做好的,不是什么神秘的方法。越不想花力气的人,越希望走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