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除了我们为满足食物、水、空气、取暖、友谊和安全等基本需求而花费的精力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算得上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必需品。
更重要的是,需求常常不知不觉地与欲望结合在一起,以至于无法把它们区分开来。因此,有些人会坚持认为,羊角面包配上一杯上好的咖啡是早餐必备,而对另外一些人而言,这却是一种奢侈。
关于工作,一种最具普遍性的定义是有目的地在一项任务上花费精力或付出努力,以实现某个目标或目的。对于这个定义,狩猎采集者、身着条纹西服套装的衍生品交易员、手上布满老茧的农民,还有其他职业的人都会认同。
自从古代人类首次划分自己周围的世界,并根据概念、词汇和思想来组织世界观以来,他们几乎肯定有过一些工作的概念。如同爱情、抚育子女、欣赏音乐和哀悼一样,当人类学家和旅行者在异乡漂泊时,工作是少数几种共通的行为之一。
如果语言或令人困惑的习俗影响沟通与交流,那么帮助别人完成某项工作的简单举动,往往比任何花言巧语更有助于迅速打破人际隔阂,因为这一举动能够表达善意,而且就像舞蹈或歌曲一样,创造了一种有目的且和谐的交流体验。
若要摒弃“经济问题是人类面临的首要问题”这一观点,意味着我们要拓展工作的定义,不能仅仅局限于如何谋生这一范畴。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帮助我们重新审视从生命起源到忙碌的现代,人类同工作的关系的演变历程。同时,这也为我们提出了一系列新的问题:为什么我们认为现在从事的工作比我们的祖先狩猎采集重要得多呢?为什么在一个空前富足的时代,我们仍然对稀缺性如此关注?
要回答这些问题,就必须跳出传统经济学的范畴,进入物理学、进化生物学和动物学的世界。但最重要的一点,或许是需要从社会人类学的角度来审视它们。只有通过社会人类学的研究,我们才能让那些在20世纪仍继续狩猎采集的社会变得鲜活起来,才能让那些石头碎片、洞穴壁画和破碎的骨头变得鲜活起来,为揭示我们祖先如何生活和工作提供丰富的物证。
也只有通过社会人类学的视角,我们才能理解我们所做的不同工作如何塑造了我们对世界的体验。一些挑战通常被认为是现代社会特有的,而社会人类学能为我们提供一些令人惊讶的视角,让我们洞察到它们在古代的根源。比如,根据这个新视角,我们不难发现,今天的人与机器的关系其实类似古代农民与牛、马等役畜之间的关系,而且我们今天对于自动化的焦虑,其实类似古代佃农们对新技术的焦虑。
在描绘人类与工作的关系的历史时,有两条路线是最明显的,这两条路线彼此交叉。
第一条路线描绘了我们与能源的关系。
从根本上说,所谓工作,终究是一个能量交换过程,而活的有机体与死的、无生命的物质的关键区别,就在于是否具备做某种工作的能力,因为只有生物有机体才会主动寻找并获取能量来维持生存、生长和繁殖。沿着这条路线探索下去,就会发现人类并不是唯一经常挥霍能量的物种,而且当人类被剥夺了目标、没有工作可做之后,会变得倦怠、沮丧和低落。
这又引发了其他一系列关于工作的性质以及我们与工作的关系的问题。比如,像细菌、植物、农场的马这样的有机体也能工作吗?如果能的话,它们的工作与人类的工作以及人类制造的机器所做的工作存在什么不同呢?这对我们的工作方式有什么启发呢?
在这条路线的起点,一堆混乱的、不同的分子借助某种能源集合在一起,构成了有生命的有机体,之后,生命逐渐扩散到地球表面, 并在进化过程中获取新的能量,包括阳光、氧气、肉、火以及化石燃料,这条能量交换路线也在稳步拓展,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第二条路线是人类的进化和文明之旅。
早期的文明里程碑上标记的是粗糙的石器、古老的炉具和破碎的珠子,后来的里程碑包括强大的引擎、大型城市、证券交易所、手工工场、民族国家以及需要消耗大量能源的机器。这条道路也布满了许多无形的标志,它们表现为思想、观念、抱负、希望、习惯、仪式、惯例、制度和故事,构成了文化和历史的基石。
沿着这条路线探索下去,就会发现当我们的祖先逐渐掌握不同的技能时,为什么会磨炼出如此强烈的目的性,以至于我们能够在建造金字塔、岩壁绘画等活动中找到意义、欢乐和深深的满足感。这条路径还揭示了古人所做的工作以及掌握的技能如何逐步塑造他们感知周围世界以及与周围世界互动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