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的“魂”是什么?
而到了元,在文化落后的蒙古贵族统治下,进而到明,用朱熹的《四书》注释和死板模式的八股文束缚知识分子的头脑,中国的精神文明便都陷入了迟滞甚至倒退。明朝统治的260多年,真正有贡献的学者实在不多,“只有那些不肯入此牢笼的,如李时珍、徐霞客等等,才真能在学术文化领域内做出度越前人的成绩来”。
我是认同邓先生的观点的,即宋代的文化昌明,虽可归因于王朝的“不干预”,但并不是一种真正的自觉,而是无暇干预、无力干预。尽管如此,不干预的效果仍很显著,人才得以涵养,寒俊得以崛起,士大夫也有相当的发言权,因开放,而开创。
那么,宋又因何而亡呢?
一种主要的学术看法是,宋朝守内虚外,崇文抑武,固然使分裂动荡成为过去,内部统一安定,但也造成积弱不武,对外军事能力偏弱。
由于宋太祖以武将黄袍加身的来历,宋朝守内的第一要旨就是猜忌和防范武将。宋朝的军制以束缚武将才能,降低武将地位和素质,削弱其指挥权限和主动性、灵活性,牺牲军事效能为特征。虽然军队的数目庞大,但宋太祖以后,军队大部分分布在对内镇压以防民变的岗位上,缺乏应有的教阅训练,素质差,训练差,军法废弛,军政腐败,官员对军士役使和刻剥,军队营利性经营,轻视骑兵建设,作战能力低。
从经济角度看,北宋末期爆发了恶性通货膨胀。其主因是冗员过多,开支太大,财政危机严重。宋徽宗宣和年间,宋朝的正规部队有100多万。以大观三年(1109年)和元佑三年(1088年)相比,官员增加了十倍多。京官中有一身而兼十余俸者。徽宗后期,更是大兴土木,靡费巨大。为维持王朝运作,投放的大钱、劣币、纸币数量过多,私钱也在泛滥,造成货币贬值,物价暴涨,社会动荡遂一一而起。
当我们反思与追究亡宋之因时,也要看到,宋从一诞生就处在“生于忧患,长于忧患”的艰难时世里,所谓“生下来就难”。
邓广铭先生的女儿、和父亲同样曾经担任过中国宋史研究会的邓小南对此有过深入研究。在她看来,赵宋本来就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统一王朝,用宋人的话就是“天下大势分为南北”,相当于又一个“南北朝”时期——北方一直有契丹、党项、女真、蒙古等民族建立的政权与宋并存,且它们都不再是附属性的民族政权,而是在政治、军事、经济等各方面都能与宋长期抗衡的少数民族王朝。
在10~13世纪的亚欧大陆,契丹、女真、蒙古这些北方民族,恰恰是当时连接南北大陆带、驰骋于东西交通道的核心力量。事实上,宋亡之前,欧亚大陆上的其它几个主要文明国家也被蒙古大军所灭,而南宋是蒙古人攻占的最后一个堡垒。
对宋不利的,还有天时地利的因素。邓小南指出,北宋、南宋之交,正处于气温的明显低谷期,作为农业立国的宋,因无霜期明显缩短,农业收成势必减产,对朝廷的财政命脉肯定会有不利影响;而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当生活地带持续寒冷、干旱时,便会往更温暖的地方迁移,游牧民族的骑兵战斗力非常强,与农耕民族发生冲突时就会带来严重威胁。
从地利上,唐代百姓安居乐业,大规模农田开垦,导致严重的水土流失,唐后期黄河频繁决口,宋朝接续了这种局面。“当时黄河向北摆动夺海河口入海,两宋之交由于人为因素,黄河曾夺淮河口入海。这两者之间的广阔区域曾经沦为黄泛区,农业主产区深受其害。”
以上的学术研究,当然并非定论,其对我们的启发是:国之兴亡,国之道路,往往是多因素共同决定的结果,且往往会有此涨彼消的“跷跷板”效应。国之大者,须居安思危,常怀忧患,尤其要善于洞察“国之大失”“国之大患”的潜行踪迹。
我这一次回家,蒙开封市文旅部门精心安排,参观了不少项目,彻底改变了多年形成的“龙亭、铁塔、相国寺”的老框框。今日开封之于宋文化的呈现,早已不是几处星光点缀,而是满天星斗闪耀。
前面说到,很多朋友与宋的相遇,是通过热播剧,而不经由开封。
在中国历朝建都的名城中,开封的经济体量大概是最小之一,亦非省会城市。因宋之名,天下不敢小开封。但开封的体量和影响相对较“小”,也让宋的这篇大文章,更多写在了别处。
开封和宋文化之间,能不能形成一种必须“在地体验”的强关联,而不只是虚拟影像的穿越感?
这是我参观下来对开封特别有信心的地方。开封的“终必复振”,已经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