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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尔纳:书写裂隙中的记忆

古尔纳自身流散经历所形成的视角,与主人公重返故乡后的视角,交织融合在一起,于是个体记忆与现实的互动逐渐显现。归乡的“我”似乎在“开展考古项目”,过往的记忆从我与母亲的对话缝隙中缓缓流出。而故土的新政府正在编织故事,翻新历史,遮蔽泛滥在人们记忆中的苦痛,将“我们经历的牵强混乱推到看不见的地方”。新政权的电台中充满了声音与狂热,里面却空无一物。家人的记忆中充斥着无奈与苦痛,却只能无言沉默。而“我”在沉默中细数着故乡历历在目的苦难,清算着官员们的虚伪言行。此时的沉默既是对政府官员言语的抵制与否定,也是对故乡的失望之爱。

在一次采访中,古尔纳认为“失望之爱”也是对自我的失望,“既是对受挫现实的感受,也是欲望的落空。”如果说对受挫现实的感受,一边是融不进去的异乡:主人公的心病被“言说与沉默”的落差激化,那么另一边就是格格不入的故土:主人公“在这后殖民时代漫无目的地走着”,肿块和伤疤则逐渐瘙痒、撕扯,甚至走向溃烂。那么,“我”的欲望呢?或许是欲望着通过厘清记忆谜团,能和爱玛迎来美好的未来?或许是欲望着通过言说真实,改变故事的走向?遗憾的是,这些最终事与愿违。在“我”与记忆、与现实不断的撕扯中,古尔纳捡拾起主人公的记忆碎片,用沉默将碎片拼接得严丝合缝。与此同时,古尔纳也缓缓将含混的记忆谜团展开。记忆不再被封闭在一种可以操纵的叙事里,而是沿着主人公的生命自由生发。

在访谈中提到《天堂》这部作品时,古尔纳认为自己想描绘这样一个世界:它虽然总是处于支离破碎的状态,但仍然有接近于社会生活之类的东西。那么,《赞美沉默》则是透过社会生活中个体支离破碎的体验与漂泊者的无根记忆,去尽力弥合主人公在英国与故土间游荡时所切身体验的裂隙。

主人公最初以为,与爱玛之间的爱可以成为自己栖身的家园。然而二人之间的沟壑,在“言说与沉默”长期的冲刷下,将二人间隔得更远。这似乎在结尾又增添了一层家园“无处寻”的悲剧意味。然而最隐秘、最完整、最真实的家园其实存在于“我”的沉默之中。言语“会在无限的记忆角落驻留,然后三三两两以全服装扮再次返回,每一撮都会浮现出来,并以恶毒反复侵蚀人心”。“我”咽下言语的恶果,用沉默抚慰过往的疤痕,患上难以痊愈的心病,背负着沉重而真实的记忆。而古尔纳在《赞美沉默》中拼凑主人公破碎的心脏时,似乎留下了处方:何妨在沉默中言说,在记忆中游走?

颇有意思的是,古尔纳在英国与非洲故土间的裂隙中捕捉到了“第三空间”的存在——航班。在这里,“我”带着沉默中的沉重包袱,在两地间来去。但这些往返航班,似乎也承载着其他人的沉默。于是,沉默的个体们在航班上相遇,然后开始对话,进而短暂地形成一个“我们”。在航班这一“间隙”地带,彼此都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看似横亘在二者间的陌生,却使敞开具有了可能。“我”可以惬意地谈起自己的旅行以及在英国的生活,也可以在内心真正沉默下来之时,倾听艾拉讲述记忆。在古尔纳笔下,这时的沉默才真正中断了“我”的自我意识,这时的倾听才是“我”对他者他异性的承认。在此之前,讲述与倾听的关系中,或许是讲述一方,或许是倾听一方,都隐约渗透着强制性。这种隐含的强制性使自我意识受到压抑,进而失语,陷入沉默。然而在这里,讲述与倾听的关系是随性的,并不需要对某一事件的认知达到统一一致,而是从这段具有潜能的交流关系中,得到向他者展露自我的可能性。航班上“我”与其他沉默个体的不期而遇,仿佛拼图恰好贴合一般,可以有限而短暂地构成一个共同体。这样的际遇,使异乡人在被挫伤后,仍能与他人相连,向他人敞开。而被禁锢在沉默中的记忆也可以沿着拼图的裂隙溢出,绽出属于个体的复杂叙事。正是在这些不确定的相遇里,沉默个体的记忆能在裂隙交织在一起,在超越于传统简单的二元对立文化空间另一层面,缓缓编织成一张记忆的蛛网,上面还镶嵌着“我们”真实而苦痛的无声泪珠,渐渐蔓延至历史深处,甚至指向未来。

在《赞美沉默》中,古尔纳的文字由主人公生理上的心病诊断开去,反思讲述的真实性,进而剥开言说的外壳,潜入“我”的沉默之中,温柔展开记忆的褶皱,裸露出个体的真实与脆弱。叙述的声音也在主人公“剪不断理还乱”的记忆里穿梭,试图穿针引线地重新缝补起这破碎的心。于是,我们能在目睹文字之针线刺入主人公“肌肤”之时,跟随主人公回溯记忆,找回曾抛在其身后的真实,聆听到心碎者的啜泣。那《赞美沉默》赞美的是怎样的沉默?笔者认为,古尔纳所赞美的是“我”在一次次“失望之爱”中的沉默。我们可以发现,这种沉默本身并不是对现实的逃避,而是与现实的对抗:将沉重历史记忆与痛苦个体经验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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