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长城上刻的“到此一游”,可能将被所有中国人看到
对于尹宁来说,损毁严重意味着他们的工作拥有了更大的紧迫性和必要性。他们从去年底开始对这段长城进行拍照采样,用了激光扫描、无人机和单反多种设备,最终拍摄了51386张照片。
但接踵而来的就是挫败。邓大付记得,扫描结束之后,为了更高效地推动数字长城制作,他们希望合作伙伴对图片和建模做一些精修,用于引擎渲染使用,但对方直接不干了。“因为(数字)资产太大了,大部分图是8K的精度,做下来需要投入的成本太高。”邓大付跟对方谈了很多次, “我说你看第一次是这样,但咱们后续还有好多项目可以合作。”对方还是无比坚定地拒绝了。
他们只好自己接手来做,那的确是一个极其庞杂细致的工作,涉及到非常微小的细节,每一棵树,每一根草,每一块砖,邓大付告诉我,最后他们只好把一公里的长城拆分成好多段,每一段找一个团队来协助。
为了还原当地的植被,工作人员去查了当地的植物图鉴,蒙古栎树,大叶女贞,各种灌木和草,做了二十多种植物的样子,尹宁开始觉得,用游戏制作的方式把这些树铺进场景里就好了,但是发现那样很不协调,和照片中的感觉相去甚远,现实中每种树都有高矮,树和树的叶片形状也不同,长城周边的植被数量极多,于是他们评估过后采用了程序化生成技术,仔细调整了植被的各种参数,又根据卫星遥感采集回来的地形,将植物铺满山脉。最终,他们种植了20万棵树。
尹宁告诉我,如果按照做游戏的方法修建城墙,“只需要城墙做一段,烽火台做一段,地面做一段,大部分的段落是可以复制粘贴的,可以复用的。”但是“数字长城”要1:1还原,这意味着他们要一寸一寸去还原场景,这包括每一段台阶,每一块砖,甚至砖上的每一个字。
树木渲染
他记得,当时用现场照片做完一段台阶,发现台阶是弯的,是一个向下凹的弧形,大家都很纳闷,每一块砖都是直的,台阶怎么会是弯的呢,他们回头去查每一个环节,贴图、渲染、结算解算……又找到现场拍摄的照片,发现那段台阶就是弯的,于是又去询问长城保护的专家,才知道原来因为地质沉降,年久失修,台阶的确是会慢慢变弯。他们最终在“数字长城”里保留了这段弯曲的台阶。
现场拍摄的照片里,喜峰口长城墙上有大量的刻字,“某某到此一游”、“我爱你”等等,由于高精度还原,这些刻字也自然出现在了数字场景里。尹宁注意到这些刻字时,有些犹豫,因为它们看上去有点突兀,按照游戏的做法,通常应该把它修掉或是覆盖掉,但讨论之后,他们还是决定完整保留,“你如果仔细看,刻字跟现场一模一样,现场刻的什么,我们数字资产里面就是什么。”尹宁和同事开玩笑,“你刻个字,如果真的被存到数字资产里,说不定比真实保留的更久,真实的会磨损、会损坏的,但数字资产会一直在那。”在刻字旁边,他们细心地做了个小牌子,“不要乱刻乱画,文化遗产需要大家一起保护。”
数字长城里也有蝴蝶
天津大学建筑系副教授李哲看到“数字长城”的场景时,说很感动,也十分惊讶,在实地考察时,他记得这处长城的敌台窗户上有一个用于修缮的窗支架,目的是为了撑住窗户,不让其倒塌,河北古建所一直对这处修缮不太满意,认为技术含量比较低,他没有想到能做到这种精细度,连这个窗支架也如实出现在了数字长城的场景中。
尹宁记得,去喜峰口拍照时,看到了现场修缮的工人,他们拿着小工具一点一点修复长城,非常辛苦,当时他有些暗自得意,“我们很多工序可以通过AI、自动结算的方式去生成,觉得自己更先进。”但直到这个项目做到后来,他才觉得自己也是个工人,无论是真实的长城还是数字的长城,都需要一块砖、一块砖地去砌。
美好的时刻
想象一下,当数据加载之后,透过屏幕,你进入了这段数字长城。
从整体上看,它是柔和的黄色,阳光很好(当然,你也可以调成黄昏)。你走在长城的步道上,上下前行,可以左顾右盼,也可以仰望天空,俯瞰林海,你经过旁边的树,偶有蜻蜓飞过,虚拟与现实的边界开始模糊,这时突然一块有任务标识的墙面出现在你面前,上有提示说,这堵墙被地质灾害和刮风下雨破坏了,水分正在侵入砖墙,可能会让墙体发胀、破裂。为了避免水分进一步渗入, 你需要对它进行勾缝处理。接着,你从工具箱中选取合适的工具和材料,对裂缝进行勾缝操作,就和现实中文保工作者所做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