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第二天,同事问我收到了什么礼物。我绷不住了,冲进休息室,使劲扇自己巴掌,想镇定下来,但眼泪就是往下掉。原本打算七夕订婚的,我从来没过过七夕,也能赶在八月(父亲祭日)前告诉我爸,要订婚了。现在这愿望没了。
●提起往事忍不住流泪。
那云溪
今年七月,我去了工地,草长得很高了,建材锈迹斑斑,地面上积满了水。“那云溪”,这是我买的楼盘。当初听到这名字,脑子里就浮现出我爸的老家——土房子比较高,下面是溪,上面是云彩,我爸小时候就住在那里,去年被洪水冲了。我觉得冥冥之中跟这房子有缘。因为这个,我一个人去售楼处看房,从早上待到晚上,最终选了它。
我是家里超生的小女儿,罚了不少钱,上面两个哥哥,从小家里很娇惯我。想要什么,我爸都给。村里看戏,走得远,都是我爸背我。他就是个很普通的人,我跟他笑他也跟我笑,童年非常快乐。
我爸以前是个包工头,他十三四岁成了孤儿,没多久就跟着人家学盖房子。我小时候,爸妈就去外面给别人盖房子,我跟着到工地上去看过,我妈跟着一块儿下苦力。
在村里住的屋子,就是我爸亲手盖的。很多年了,下暴雨还是漏水。但他给别人家盖的房子又好又便宜,比如我同学家的屋子。我当时问他,为啥人家那么漂亮,咱家这么破?还跟他说,整天给别人盖楼房,什么时候咱家也有个楼房?我爸当时跟我说,也会让我住上。
●康桥那云溪楼前。
两千零几年,我十几岁,我家成了村里第一批买楼房的人家,买在新密县城,但没来得及住,(家里出了别的事)就卖了。
那几年我爸经常熬夜,跑来跑去找活儿。有天一大早,他骑着摩托车,去登封市里盖房,路上出车祸了。肇事者家里也困难,我妈没要钱,自己拿钱给我爸做了开颅手术,偏瘫了。在病床上,有人来看他,可能一时都没认出来是谁,还是对着人家哭,呜咽。以前很少看到他哭,他原本长得很帅,黑瘦黑瘦的。
他在医院断断续续住了四年。我和我妈睡在重症监护室外面的走廊,或者电梯边儿上,晚上睡,白天把铺盖收起来。当时家里只剩庄稼,我妈把家里的积蓄都拿出来,亲戚们的钱借了好几轮。
后来我想,挺对不起我妈,她承担的太多。医生说了很多次,治不好了,但我怕她因为钱的事情放弃我爸,就说回老家拿东西,其实是去我姑家(借钱)。进了门,还没提借钱,我姑直接说,“你别上学了。”意思大概是用上学的钱去治病,一下子我就看透了,还是得靠自己。
我当时没有考虑到我妈面对的压力,就是一门心思挣钱。那会儿读高一,周末别的同学都回家,我在商场里卖促销饮料,要不就是下课到学校食堂兼职,后来索性不怎么上课了。班主任对我很好,给我留了高考名额,可能因为撞见我在教室里吃咸菜。咸菜是我自己腌的,用同学给的罐头瓶,在市场花两块钱买了十几根胡萝卜,切丝腌了,就馒头吃。
从那开始,我和我妈开始在新密租房住。租房多,遇见过各种各样的房东和房子。什么样的房子都住过,楼上漏水的老楼,新一点的楼房,搬过很多地方。
有一次住在一个很破的房子里,一人一户,什么都是公用的,连水管各家都要上锁。冬天很冷,那天好像是查液化气。一个男的敲门,声音很大,让我开门。我妈当时不在家,我觉得不是很方便,没敢开。那男的说的话我印象特别深,“爱住不住,不住滚出去。”我觉得租房的人很没有尊严。当时我就想,以后要有自己的房子。
●下晚班回家的晓莹。
2018年夏天,我专科毕业,开始攒钱。攒了六万多,一年后,我爸没等到用我这个钱,走了。
在老家守孝的时候,人们就议论,说我爸走了,我的负担没了,让我赶紧找个有房的人嫁了。在我们这儿,家里有个生病的父亲是不太好找对象的。到现在村里很多人都想不通,为啥人家女孩这年纪都花枝招展的,我非要紧巴巴地,逞强买个房。
我听到了硬是没哭,但我特别难受。他们凭什么说我爸是负担?凭什么我一定要找一个有房子的人?我自己不能有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