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愚蠢”到诺奖：不要小看那些无厘头的研究
看似荒诞不经的基础研究，却能意外地催生出改变世界的伟大发明。
“你的研究究竟有什么用？”这个问题，恐怕是许多基础科学研究者最不愿听到的灵魂拷问。大约十年前，在弗吉尼亚动物园做志愿者时，Carly Anne York就被一位同伴如此质问。当时，她还是一名研究鱿鱼生物力学的博士生，面对那位退休军官关于为何要用纳税人的钱资助他口中“愚蠢科学”的诘问，York只能支支吾吾地嘟囔着知识本身所具有的内在价值。
如今十年过去，已是勒努瓦-莱恩大学动物生理学家的York，依然无法明确指出她的博士研究能为人类带来何种直接的好处。但在她投身于动物与环境互动研究的这十年里，她逐渐领悟到，基础科学的真正目标并非追求立竿见影的应用，而是致力于从根本上理解自然界的种种现象。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这些研究毫无价值。正如York在她的新书《鲑鱼大炮与悬浮青蛙》中详细阐述的那样，那些一度被视为可笑或无用的项目，恰恰可能引领我们走向足以改善生活的科学飞跃。
就拿海萤的研究来说吧。到上世纪五十年代，这种微小甲壳类生物发出的光芒已经困扰了科学家二十多年。研究人员虽然知道是某种分子与酶的组合造就了这片荧光，却始终无法成功分离并研究那个关键分子。由于这项工作被认为困难重重且充满变数，许多人望而却步，更何况，它看起来与人类生活毫不相干。直到1956年，日本化学家Osamu Shimomura的出现才打破了僵局，他成功地分离出了这种发光分子。
Shimomura的这项工作引起了一位美国研究者的注意，并最终邀请他加入一个新项目，共同揭开一种发光水母的奥秘。不负众望，Shimomura和他的团队成功识别出了水母神秘光芒背后的两种关键蛋白质——水母素和绿色荧光蛋白。
这项突破性的成就彻底改变了生物学研究和医学领域。例如，今天的医生们利用绿色荧光蛋白，得以在外科手术中更清晰地观察并避开神经，甚至还能追踪癌细胞在体内的扩散路径。这一伟大的发现，为Osamu Shimomura赢得了2008年的诺贝尔化学奖。
然而，York在书中写道，这样的成功故事并没能阻止政客们一次又一次地质疑基础科学的价值。佐治亚理工学院的流体力学研究者David Hu就亲身经历了一场被York戏称为“撒尿比赛”的激烈交锋。
2016年，时任参议员的Jeff Flake发布了一份名为“浪费清单”的政府开支报告，点名批评了他认为在浪费纳税人钱财的项目，而David Hu的三个研究项目赫然在列。用Hu自己的话说，同时有三项拨款被点名，这让他成了“年度最浪费科学家”。
但其中一个备受嘲讽的项目——关于哺乳动物排尿时长——却揭示了一个惊人的规律：无论物种大小，清空膀胱的时间大约都是21秒。这个被Hu戏称为“另一条黄金法则”的发现，为健康的排尿时间确立了标准，如今被医生用于早期诊断前列腺问题，工程师们也借鉴它来设计能产生正常尿流的假体尿道。在他的大学敦促下，Hu在《科学美国人》杂志上发表评论文章，捍卫了自己的研究和科学探索的重要性。Flake公开承认了Hu“深思熟虑的回应”，尽管他也邀请Hu就如何更好地识别真正浪费的科研项目出谋划策，但Hu选择了沉默。无论如何，这段经历开启了Hu作为一名好奇心驱动研究的公共倡导者的生涯。
York用她一贯的机智巧妙地提醒我们，几乎没有任何一个科学项目能够沿着一条笔直的道路，最终产出立竿见影的成果。在美国政府削减科研经费的当下，这一提醒显得尤为及时。“我由衷地感谢那些为基础研究奔走呼吁的科学家先驱们，”York写道，“我希望读完这本书的你，也能和我们站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