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电影《钢的琴》剧照。
杨樱:那我来说对象的选择问题。选择张医生和王医生,一是在于便利性。伊老师刚好去参加同学聚会,发现了这么一个契机,两位医生都是他的初中同学,这就有了天然的基础信任。二来,他们又是专业人士。大家对于专业人士的成长和社会形象是有相对清晰的预设的——虽然落到个体身上会不太一样,比如医生和医生之间是不一样的,但是我们都模模糊糊地知道一个医生大体应该是什么样的。同时,他们两个人也都符合我们事先设想的一些标签,比如都是沈阳人,也都是工人子弟出身。
新京报:我在阅读过程中,还是能感受到两位的写作风格很不相同。杨老师基本是一个传统的非虚构写作方法——对于两位医生的故事呈现,是以大量日常性的、细节化的白描展开。伊老师则更多夹叙夹议,哪怕是写他们的生活和历史,也带着很强的写作者的动机,不断想要解释为什么他们会这么说、这么想。
杨樱:一个同事已经批评我了,说我写得太正了,太非虚构了。
伊险峰:其实最开始纠结过很长时间,这里面到底要怎么用“我”。到后期我也就豁出去了,两个人执笔不同,看到“我”的出现可能会比较困惑。但我在《后记》里面也提到过,困惑就困惑吧。
主要原因是我们其实不觉得自己在写非虚构,我们的兴趣也不在非虚构写作上。我最早给李海鹏看这本书,他的一个评价是这本书的故事性不太强。但后来他也觉得,反正你们的写作志不在此。所以在写作这本书的时候,我的一个基本前提就是这两个人必须是完整的、逻辑性能说得清楚的人。
杨樱:写完了回过头再想,我们这两天还找到了一个关于非虚构的说法——以议题推动的非虚构。因为这本书肯定也不是传统意义的社会学作品,社会学是不以个体为内核的。所以就像《后记》里说的,它有点“四不像”。
但就内容来看,我们还是觉得这本书应该算是非虚构作品,因为里面有明确的采访人物,并且是以这两个个体为内核推动写作的。所以相对精准的说法,就是它是一本以议题推动的非虚构作品。
包括我们现在做“小鸟文学”,一直想要找的也是类似这样的作品。简单来说,这样的写作不是传统以事件推动的非虚构写作。以议题推动,也就意味着你写什么都可以,主要在于你假设的那个命题是不是立得住、是不是真命题,只要这个命题在逻辑上是通的,或者说它的信息容量是足够的,它就成立了。
我们对“以议题推动的非虚构”的定义是,它起始于你内心的某一些疑问,甚至是某些彼此之间还不知道有什么关联的疑问。同时,它并不以情节的剧烈性,或者说它不是以人物忽然间遭遇的某一种巨大变故作为主要推动力的。它是相对静态的,叫它“静态非虚构”也可以。这当然也是我们自己的理解。其实国外有很多这类作品,比如《邻人之妻》《大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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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人之妻》,[美] 盖伊·特立斯著,木风/许诺译,世纪文景 | 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7月。
新京报:我的理解可能是“以个体折射时代变迁的非虚构作品”。
伊险峰:这么理解也行。
杨樱:其实最终都会走到这条路上。不管写什么静态话题,最终都逃不过以个体为叙述对象、以时代命运为观照的背景。这是任何一篇非虚构作品所应有的内核。
新京报:这样的视角在“好奇心日报”阶段是怎么逐渐形成的?这本书在我看来很像是“好奇心日报”城市故事系列(汉口故事、大庆故事等)的一个延伸。
伊险峰:你提到的系列的确都属于同一个大议题范畴。我想说的是,很多时候人们经常会说新闻媒体容易议题先行。但我觉得这种讲法是对新闻媒体的简化理解,好比说是事件发生了,然后媒体才去做新闻报道。大部分人就是这么理解新闻媒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