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的话激励着我父母把我送到镇中去读书。因为我是跑校生,镇中离姥姥家不足三里路,我就趁着吃午饭的时候,骑车到姥姥家蹭饭,借机改善伙食。其实,姥姥姥爷已经年近八旬了,但身体非常硬朗。见我来了,姥姥马上张罗着做饭,下挂面煨鸡蛋,我连汤带面连喝两大碗。这样舒心的日子,几乎每周一次,姥姥总是变着法子,给我做好吃的。俗话说:外甥是狗,吃上就走。由于课业紧张,我吃了饭,一抹嘴就开溜了,也省不得帮姥姥收拾一下碗筷。后来,我走出乡村,走向城市,走上工作岗位,连梦里都能闻到煮挂面呛葱花煨鸡蛋的味道,那么醇香,那么让人留恋。

1984年6月,上班第一个月,我领到了工资,把三分之二交给母亲,10元留作生活费,剩下的5元,我上街买了扭丝饼和糖枣。周日上午我先回村里,接着骑车到金村去看望姥姥姥爷。当我把买的东西从兜里掏出来放到炕头时,姥姥姥爷满心欢喜,夸我长大了,懂得亲人了。此后每周我都要去看望姥姥姥爷,去的多了,一进金村巷口,人们都认住我了:"外甥小子,又来眊你姥姥姥爷来啦!“姥姥在街上也和人家说,我这个二外甥是个孝顺的好娃娃,说得我满脸通红,怪不好意思的。1990年正月,我领着妻子去金村看望姥姥姥爷,姥姥硬是塞给外甥媳妇拜年钱,让我和妻子很感动也很内疚。我给姥姥买头巾,买裤子,姥姥埋怨我乱花钱。我给姥爷买点心,买香烟,姥爷嫌香烟抽起来没劲儿,我就给姥爷卷旱烟抽。姥爷喜欢用烟锅子,滋滋作响,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了。
姥爷去世时,我正在北京岀差,未能赶回来参加老人家的葬礼,觉得很遗憾。姥爷去世后,父母亲经常把姥姥接到家里来住,尽着他们的孝心。我庆幸自己有机会给父母买好吃的同时,也能给姥姥买一份。那年秋天,姥姥在我们家住的时候,毫无征兆无疾而终。等我周末赶回村时,人去屋空,姥姥的遗体已由三舅拉回了金村。我参加了姥姥的葬礼和次日的圆坟,送别慈爱的姥姥最后一程。

姥爷是一言九鼎的人,寡言少语,非常严肃,但在家中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儿女和孙甥都有点惧怕他。而姥姥则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她最大的享受是坐着丢盹,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用管。姥爷的悟性很高,德性很好,在人面前总要给足姥姥面子,从来不与人攀比,也从不损人利己。他喜欢读书,敬重文化人,一直认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姥姥姥爷平淡得像云中河里的一滴水,平凡得像河滩摇曳的香蒲草,几乎没有什么故事,没有给后辈儿孙留下什么大宗的遗产。除了至亲至爱的人,当他们悄然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不会有更多的人记起他们,甚至是他们的名字。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姥姥姥爷住过的老宅已经被卖掉,南墙底的小草年年一度春风绿。我永远不会忘记姥姥姥爷的恩情,永远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减弱我对他们深深的怀念。当我为人夫为人父,逐渐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时,我想好好孝敬他们,但他们已经长眠九泉了。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们写点文字,把他们生前的勤劳善良的优秀品质,用记忆的丝线串起来,固化下来,流传给后代,也算是今生今世我这个外甥对他们最好的孝敬和回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