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五旬的我,近段时间,回忆起很多往事,年少时一次次饱受“疮”伤,成为我永远也抹不去的记忆。
差不多整个小学阶段,我一直都被“漆疮”困扰着。每年板栗成熟的季节,“漆疮”便准时降临在我身上。板栗成熟怎么会与我长“漆疮”有关联呢?听我细细道来。离我们老家大屋场不远的地方长着一棵板栗树,它是一棵很老很粗很高的板栗树,树龄可能有一百多年了。每年板栗成熟的时候,也是我们一个大屋场的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光。虽然板栗树的下面有两座坟墓,但我们人多,又是白天去的,都只顾在两座坟头上仔细搜寻落下的板栗,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其他孩子没事,唯独我,板栗没捡到几粒,却迎来了“漆疮”的再次光顾。虽然我知道板栗树的下面还长着几棵漆树,虽然爸妈一再叮嘱我不要碰到那几棵漆树,虽然我预感一年一度的“漆疮”一定会准时降临在我身上,但板栗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即便我小心翼翼不去碰那几棵漆树,甚至于我真的根本就没有碰到它们,“漆疮”还是如约而至。只怪小时候,我的皮肤对漆树太敏感了!别说是碰到漆树,离它们近了都不行!
“漆疮”来了,我也照例做好了至少要吃一周苦头的准备了。头一两天,我满脸、满身奇痒难忍,我不停地用手去抓以图缓解,但收效甚微!随后,浑身布满红色的疙瘩,随着抓得越来越厉害,疙瘩上开始流出粘稠的汁水,流到哪里,哪里就烂!而那个痒呢,是没有长过“漆疮”的人根本体会不到的,日夜不停地抓,身上被抓得血肉模糊,整夜整夜地根本无法入睡!双手的指甲盖里面积满了暗红色的血痂,干了洗也洗不掉!
差不多从第三天开始,我的脸成了“漆疮”重点侵犯的对象,满脸的“漆疮”开始溃烂、流脓,皮肤开始裂开、结痂,倒是不怎么疼,但奇痒依旧。手还是忍不住要去抓,又试着把那些裂开、卷起的皮肤一片片撕下来,以为会早点好起来,但那只是幻想,最终只落得个满脸皮开肉绽!这还算好的,到后来,脸开始肿起来,整张脸会迅速肿大变“胖”,嘴唇变得厚而突出,嘴巴张开、闭合特别费劲而且生疼,吃东西、喝水艰难无比!眼睛周围的红肿迅速发展,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最后肿得完全睁不开、完全看不见!直到消肿前的那几天,我成了“瞎子”,要被妈妈牵到饭桌边,扶着我小心坐到椅子上,把饭碗端到我的面前,把筷子送到我的手里,给我盛饭夹菜,我自己摸索着吃饭,如果不端着碗,根本搞不准碗放在哪里,一碗饭吃了多少,还剩多少,我是不知道的。
还有,这几天,因为眼睛完全看不见,我也不晓得白天黑夜,一切事都在黑暗中摸索。说实话,那时我真的特别害怕,担心“漆疮”不会好,我会永远“瞎”着!黑暗真的太恐怖了!我长“漆疮”最严重时的模样,我自己是看不见的!我的兄弟姐妹调侃我:“十足像个猪八戒、丑八怪,特别吓人!”
“瞎子”的生活,我也算是真正体会到了。
这段时间最辛苦的是我的妈妈,她不仅要照料我的生活起居,还要想尽办法给我治“漆疮”,除了从医院买一些消炎的软膏外,更多的是用一些土方子。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她从我家前面的岩壳里挖来韭菜蔸,洗净,和着菜籽油把韭菜蔸使劲捣烂,把它们敷在我的脸上,一天要敷好几次,那股韭菜和着菜籽油的呛鼻的味道,全家人都要忍受差不多一周的时间!其实,这些药方,对我的作用都不是很大。“漆疮”发展、变化、严重、消退、痊愈,每次都会重复一回。照例,我每次都要请一周左右的病假,那应该算是专属我一个人的治“漆疮”病假!长“漆疮”期间,我样子太丑、太吓人,几乎无脸见人!但有一次,我因为眼晴还没有肿得看不见,禁不住大队礼堂放电影的诱惑,趁着天黑,带着一张“丑”脸,跑去看电影,去了才知道要买票,可能是看门收票的人认出了我是大队长的儿子,把我放进去了,还好,他没被我的样子吓到。在里面,我是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的,生怕被我的同学发现。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年少时有过和我这样相同的经历?我更不知道,“漆疮”为什么如此亲睐我?照农村人的说法,凡是农历七月以后出生的人比“七”(“七”与“漆”谐音)小,怕“漆”,碰到漆树就会长“漆疮”,而我是农历十一月出生的,难怪那么爱长“漆疮”!不过在我的印象中,我的弟弟是农历五月出生的,可他也长“漆疮”,只是没我严重罢了,这我就搞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