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自己已经失去快乐的能力了。”如今在豆瓣、微博、微信朋友圈等社交平台搜索“快乐”,类似的表述频频出现。比如,常见的类似感慨还有:
突然陷入emo(原意为“情绪化”,常代指悲伤低落情绪)、每天都提不起精神、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了、压力太大长期焦虑、好累,为什么要做这些、感觉不会再爱了、注定不会被理解、看不到前途和出路在哪里、不知道活着的意义
……
这些文字有时会交待表达者具体的经历与处境。透过屏幕,我们能隐约看见的只是一个个被“快乐”拒之门外、逡巡徘徊或焦急奔走的迷惘的身影。令人惊讶和疑惑的,不仅仅是互联网以及网络之外的现实世界何以被不快乐情绪冲刷,更是在这样的表述背后,“快乐”这一情绪状态如何同“优秀”、“勤奋”、“自律”乃至若干需要后天习得的素养和技术(诸如读写、算数)一样,成为了一种能力。
而循着“快乐是能力”的线索出发,或许可以追问,这种能力该如何被识别和培养?这一过程又依赖着哪些内外部条件?养成快乐的能力是否是现代社会公民的基本义务?若如此,又该怎样处理的“多余”或“有害”的情绪?
更进一步,既然痛苦、迷茫、空虚、焦虑、倦怠种种都构成了“快乐”的反义词,那么纯粹的快乐又该是何种样貌?对于已然解决基本温饱问题、不必为此刻的生存而忧虑的人来说,难以摆脱的不快乐感以及对它们的反复表述是否可以被视为矫情、“玻璃心”?“选择快乐,追求幸福”的决心是否与种种不快乐的现实感受之间构成不可调和的矛盾?“快乐无能”的人是否便“不可救药”?
或许,《允许自己不快乐》这本“心理学小册子”为思考上述问题提供着些许可行的路径。本文结合这本最近出版的新书,同时梳理解读更多材料,试图拨开这些问题背后错综复杂的迷雾。
撰文 孙慈姗
个人的还是社会的?
不快乐的根源
所谓“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开篇这番有关幸与不幸的论述已然广为人知。然而,在托翁与大多数文学家那里,那“相似”的幸福或许终究只是人类的终极追求,是一种朦胧的愿景,与之相应,每一个具体的“不幸”以及人们在种种困境、迷雾中的伤痛遭遇和艰难求索则成为文学乃至一切以人为目的的人文活动关注的基本内容,心理工作或许同样如此。
法国临床心理学家马克-安德烈·迪富尔、《允许自己不快乐》一书的作者曾长期从事创伤和压力援助工作,亲临许多求助者的精神悬崖与生命危机时刻的经历让他意识到“提前干预”的可能性与重要性。在作者看来,这是一部“通俗反通俗心理学”著作。所谓“反通俗心理学”,在此处指向的是“积极心理学”的对立面。
顾名思义,“积极心理学”的代表观念便是将乐观、希望、自尊、幸福等正向、积极情绪的充盈视为心理健康的标志,并将这些情绪状态的产生归结为个体意愿和努力的结果,由此,激励每个人积极追求“好情绪”便成为这类心理学的核心甚至唯一目标。而迪富尔试图观察并穿透现代文化与现代人精神状态中种种“不快乐”的表象,探究它们的产生缘由及其被察觉、被压抑、被改写、被治疗的全过程,并最终触及“负面”情绪的存在与人之“脆弱”属性的内在关联。从“不快乐”出发抵达对社会心理乃至人类境况的整体性思考,也许才是“反通俗”的深切内涵。而“承认不快乐的现状”,则是第一步。书中梳理了“绝望的几种根源”,似乎意在向读者展示不快乐有那么多合理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