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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公用厕所不知何故也废弃了,变成碎砖和乱石堆,上家用厕所便更加阴森恐怖,尤其是阴天和夜里,开关门只能听到支扭支扭的摩擦声。所以在夜里,上西边院厕所是一件让人头皮发麻的事情,我每次都是快进快出。特别在冬天的寒夜,又冷又怕,连手里的手电筒都是颤抖的,那几乎是百米冲刺的速度,速战速决。有时手电筒被家人拿走了,碰到黑灯瞎火的夜晚,也没有月光,那就完全跟着感觉走,全凭老马识途找到厕所,进了厕所,还要先抬起右脚脚尖一踮一点寻找便池的位置,如果内急判断失误,还会手忙脚乱一脚踩进便池里,那就杯具了。
如果在白天,碰巧厕所有人先入为主,一般都会把门从里面反扣上,偶尔忘了扣,一推门,看见蹲着一个大活人,尽管是自家人,也十分尴尬和紧张,所以在门没有反扣但又合着的时候,上西边院厕所前都会在门口大声问道:里面有人没?如果有人,常常干咳两声或直接说有。遇到这种情况,等不及的话,我都会跑到南后院的梧桐树,椿树下像猫狗一样因地制宜,毕竟那时我还是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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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边院和主院有一道砖墙隔开,墙和窑垴头(原来是小土山,下面有窑洞,这里指窑洞上面的山体)连接的地方,有一个黑门,门内外都有门鼻儿(方言:金属扣,关门锁门用),家人为防止老母猪乱窜到西边院,(猪饿了常进去,一是拱粪池,二是吃空地种的菜)出入西边院都要记得把黑门的门鼻儿正扣反扣,同时也起到告诉别人厕所有人没人的作用,反扣是有人,正扣是无人。
我经常粗心忘了扣门,被爷爷发现,就会大声喝斥,“脑子长哪儿了?谁去西边院,又不关门?再不关门,把你腿给打断!”我们一般都不作声,反正他也很难查出是到底是谁忘了关,除非被抓个现行。外面的公厕停用后,过路的熟人,甚至到面粉厂换面的乡下人也会跑进我家西边院上厕所,他们只要说明原因,家人一般都来者不拒,那时人与人之间没有那么多戒备,他们方便完就走了,甚至招呼也不答,家人也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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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自家用的厕所挺干净利落,大约有四个蹲池,没有茅缸(粪池)。小便一般不管,大便就要用铁锨铲土或煤灰盖住,等蹲池粪便快满了,父亲就要隔三差五炼粪,也就是把蹲池里粪便连土一起用铁锨挑到墙角堆积起来,等攒到一大堆,再一锨锨抛到墙外的南坡池,就是我梦里那个干涸的坡池里。坡池原来有一池积水,很难干涸。大哥气急寻短见跳过一次,可是积水太浅,还淹不到他的薄搂盖(方言:膝盖的意思),因而自杀未遂。
后来坡池因为窑垴头的土塌陷,家人干脆顺势挖了半个窑垴头把坡池坑快填平了。在平地上家人种了蓖麻,蓖麻油可以做凉席,还种了很多白杨树,柳树,一到夏天,南坡池就成了一个小树林,白杨树上的知了唧唧歪歪一直吵到秋天。我记得树下蚯蚓很多,夏天夜里可以到树下找未脱壳的知了蛹,听说能吃,我没吃过,只是抓来玩耍。最多的是知了壳,就是蛹蜕变后的空壳,可以捡一大堆。知了壳可以做中药,据说土产公司收购,但壳本身太轻,一堆也没多重,所以也没卖过,只是放在窗台上排列起来看着好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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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边院厕所和坡池有墙隔开,墙对面是窑垴头,窑垴头紧贴着西边屋的山墙,西边屋曾是大哥,二哥书房。二哥读大学后,我也住过几天,后来房顶漏雨开裂,成了危房,不知何时扒掉的。挨着西边屋,是一个简易棚,用来存煤和放杂物的。那时烧蜂窝煤,天冷前用煤球机打好煤球也是堆放在棚里,等着天寒时拿来烧。最初搭棚的时候,爷爷还从高处摔下来,磕破了头。那是我记忆中爷爷第一次摔跤。窑垴头北边顺着简易棚,一直到西边院的黑门。上面有一排野生的枣树,现在觉得第一棵枣树可能是小鸟衔来或者排便拉出的枣核长成的。这种野枣树,在北方的山地,丘陵极为常见,它们落地就生根,枝丫上刺多,碰不得,结果多,果不大,很容易繁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