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灿灿
文|张弦
霜降之后，时令走向深秋，草木黄落，山寒水瘦，田野渐呈萧杀之态，暖阳也变得珍稀起来，灰蒙蒙的天空下，整个世界似乎都染上了一层阴霾。
同事的桌上，新置了一瓶花，是菊。不同品种、不同色泽的花开得茂盛，却并不热闹，依然是淡淡清冷的感觉，甚至让人觉出几分凛冽。就像潇湘妃子，即便身处奢华至极的大观园，依然人淡如菊，不染尘埃。
秋风一日紧似一日，各种繁华徐徐拉上帷幕，那些娇艳鲜妍的花儿都退出了舞台。于是，秋天就成了菊花的天下。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公笔下的菊花是淡泊、雅静的。在一派山水田园之间，摆脱红尘烦扰，远离世俗喧嚣。东篱下，花开得正好，风微凉，拂过脸颊，南山很远，却清晰得如在眼前。远去了尔虞我诈，没有了官场倾轧，虽粗布缁衣，心情却一如眼前灿灿菊花。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在易安居士心里，菊花惆怅，孤独，满载着化不开的薄雾愁云。故国，家园都是蚀骨的痛。夫唱妇随，举案齐眉都是昨日的景。曾经有多少岁月静好，两情缱绻，如今就有多少无奈伤悲，凄清离愁。“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西风吹来，帘动处，若有若无的暗香袭人，却看见曾经繁茂的菊花委地，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场景，“又怎一个愁字了得”？
在中国古代，梅兰竹菊并称“花中四君子”。其中，菊花象征着高洁，富含生命力，不同流合污，志趣高洁。当袅袅秋风起，飒飒寒意至，百花凋谢，唯有这菊花，依然斗霜傲立，怒放在一片萧瑟之中。南宋郑思肖在《画菊》一诗中托物言志：“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无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诗中以菊言志，不随波逐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总是会有人伤春悲秋，也总是会有人给花儿赋予各种寓意。在菊花所蕴含的各种意象中，我并不喜欢它承载的那些千古愁，而我本俗人一个，高洁淡泊又是我虽向往却难以达到的。在印象深处，我更喜欢菊花所代表的那种豪迈感。
一众菊花诗中，黄巢的“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每每读到这句，眼前便会出现《满城尽带黄金甲》电影中遍地菊花的场景：触目所及，金黄一片。军士身上的金黄盔甲，菊花样子的头盔头饰，开到极致的菊花，又被踩到脚下，被鲜血冲开一道道的赤色小溪，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视觉效果，美的东西，最怕被摧残，何况是以这种惨烈的形式。
小时临帖，最喜主席的《采桑子•重阳》。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伟人就是伟人，其胸襟和气魄自是与众不同。这菊月的秋天啊，虽然没有春光那么明媚，却比春天更显壮美。而战场上的菊花，也散发着特别的芬芳。
是啊，人生易老，今又深秋。东篱下的菊花一年年如期开放，心中有阳光，看这花便是灿烂如阳；心中萧瑟，看到的便是风雨后的落花满地。与其嗟叹，何不如吟啸徐行，在自己的内心修篱种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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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弦，陕西洋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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