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校华师的露天电影场最吸引人。那是个充分巧妙地利用了斜坡地势的场所,布局齐整合理的层层台阶方便了人们观看,绝对不会阻挡视线,有三个大门便利了进出。每个周六和周日的晚上都各有两场电影放映,票价仅每场五分钱;票也特别,是用塑料制成的圆牌牌,一位婆婆专司售票业务,非在固定的室内,而是于学生流量大的路边坐一小凳,跟前摆一布袋,袋内装的即是那圆牌牌;记得那婆婆手里还夹着烟,很有江湖范儿。电影放映四季不停,风雨无阻;只要放映,我们就看,三年里,不知看了多少部中外电影,几乎场场不拉。某个冬夜,正放电影,天空飘起雪花,而且越来越大,可是观众们都静静地不挪窝,任凭头上身上都成了白色。
电影场的每一层台阶上面植有草坪,秋天的时候那草干枯了,成金黄色,很干燥,就有学生或坐或躺于其上小憩或读书。我是其中之一,躺在那松软温暖的草上,仰望着蓝天,任金灿灿的阳光柔柔地抚着脸和周身,恰似母亲的手;回忆着功课,幻想着未来。也有男生女生在草坪上热恋的,很让人羡慕嫉妒,据说个别老教授们看见了他们的亲昵举动,发表了批评意见。
跟华师电影场有关的还有瓜子和小板凳。入校报到时交押金领了一只小板凳,不太明白其用途,感到奇怪,待到看电影时恍然大悟,真是太方便了,这小小的物件陪伴了我整整三年,桂子山上万余人人手一个,着实离不了。再说电影场门口,有妇女或姑娘支一架子,摆了用报纸裹成的一包一包的葵花仔叫卖,其结果是场内一片嗑瓜子声,如蚕吃桑叶发出的动静。
电影场最高处是校广播台,里面锻炼培养了不少人才。再往上出门左手有一院子,是华师幼儿园,每每从边上经过即能听到小朋友稚嫩的读诗或唱歌声。在天气睛好温暖的日子,小朋友们会被阿姨带出来,进到电影场活动;没有任何游戏器材,但开阔自由,空气舒爽,小朋友们可以在草坪上追逐打滚。某日上午,阳光灿烂,暖风和煦,我捧着书在草坪上读,忽然一阵孩童们喜悦的喧闹声传过来,扭头一个,从北方最高处的铁门外涌进一群小朋友,约摸三四岁的样子,一个个欢呼雀跃,四散奔跑,后边女老师高喊:“小朋友们,慢点!”有一小男孩朝我这边过来,穿着背带裤,红扑扑的小圆脸;我朝他打招呼:“你好!”“你好,叔叔!”他对我眨眨眼,跑开了,如欢快的鸟儿。这是三十年前的情景了,今天这帮小孩也都过而立之年了。
桂子山不仅是我们这些学子求学的殿堂,也是鸟儿栖息的天堂,茂密的树林为鸟儿提供了庇护。在北方我只见过麻雀、喜鹊、鸽子,而在桂子山上鸟儿可太多了,有斑鸠、乌鸦、灰喜鹊、乌鸫等等不计其数,先前只听说过从未见过。每日清晨天不亮,这些鸟儿们便早早地起来歌唱、起舞、觅食......;它们在桂子山上空自由飞翔,在树林间安稳歇息,在各个食堂门前的地上蹦跳着寻吃的。鸟与我们共成长。
我们毕业前夕,邵逸夫捐建的科学会堂落成,使我们有机会享用最新最先进的图书资料查阅与外语学习服务。桂子山上的建筑大多是传统中式的,也有借鉴西式风格的,现代式样的也有,但我总是钟情和怀念粉墙黛瓦或绿瓦或红瓦以及楼顶的飞檐翘角,那才与这一山的树木花草相配;从老图书馆一直往前那一溜教学楼等当属我的最爱,即使对面曾居住过的阴暗潮湿的学生宿舍也总令我难以忘怀,它们掩映在几十年上百年年轮的高大绿树之下,承载了过往的岁月与风霜雨雪,静静地散发和洋溢着一股股浓厚的历史与文化气息。多愿这一切永存而不被取代和破坏。
我们是幸运的,那时读研学校不收学费,国家还给补贴,过节的时候食堂另外免费加硬菜,中秋节我们还领到月饼;毕业分配时也较容易找到工作。由衷地感谢那个时代。
一晃快三十年过去了,桂子山变了许多,如树立了几位伟人的雕像,其中有青年领袖恽代英,正是我毕业论文的研究对象;在东区的临湖处建立了民国总统黎元洪墓,成了回顾民国历史之所在......,这一切增添了桂子山的历史文化感。但我总是怀念其昔日的面貌,想着那时的点点滴滴。导师已经走了几位,我也过了不惑,师兄弟姐妹们早已各奔东西,像星星一样散落在神州各地,已成了建设祖国的栋梁。
我毕业后居于江对岸的晴川达十年,春秋时节登上龟山眺望武昌,望不见桂子山,但我知其方位,她就在那里,无论变化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