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刚落我火便噌地起来了,这可不就是在明明白白地编排我?!
我进宫前就耳闻这武安侯家的两个女儿大的柔顺,小的乖张,一个成了岐王妃,一个却巴巴地喜欢着捉摸不定的五皇子喜欢了许多年,这后者便是陆冉纾。
此刻她脸上正挂着轻蔑的神色,嘴里反反复复吐着那个「陌」字,在座的京城贵女们一下都知晓了其意。
我今天就得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镇北侯府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的干仗好本事!
可我前脚抬出去的刹那就想起来阿爹和莳之离京时叮嘱我的那句「教诲」:
没事少惹事。
我又蔫了下来。
确实,还没出嫁就大闹御花园,阿爹脸上得多没面子,镇北侯府脸上得多没面子。
由此,我收了脚步,准备暗暗把这口气记在心里下次再来算,转头时分却被陆冉纾叫住了。
「真是来得不巧了,小陌儿怎么也在这里?」
她笑盈盈地对着我说道,煞有介事地把「陌」字咬得特别重。
智取,要智取。
我顺了顺气,眉眼弯弯地也对着她笑:
「有胸怀的人造出来的诗是『陌上金羁马,坟前石琢麟』、『樽前狂起舞,陌上醉相扶』,
没胸怀的人才只会围着那田埂上的二两春光翻来覆去地说。」
武安侯家的二小姐被气红了脸,瞪着眼睛说我是岭北来的野蛮女子。
说时迟那时快,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姜绥珀吓了一跳,
他像个瘟神一样地横在我和陆冉纾面前一字一句冷冰冰道:
「还不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倒知道摆王妃的威风了。」
5
这姜绥珀果然和传闻中的阴晴不定分毫不差,几个月前和皇帝说自己此生非我不娶,几个月后便在青天白日下护着自己的另一个心上人。
呸!真是恶心,我的羡哥哥就不会这样,他只会一心一意地对自己的岐王妃,
哪会和这姜绥珀一样,吃着碗里的还不够,还得巴巴地看着锅里的。
「你这破王妃名头谁爱要谁拿去,我们岭北个个好男儿,谁差你一个啥啥都不行的陈世美!」
我气鼓鼓地扔下这句话,便一甩袖子走了。
真是无语,武安侯嫡次女的出身怎么配不上他王妃的位置了?
何必过来怄我要娶我,现下搞得我日日失了自在不说连洒脱都丢的不剩了。
出嫁前一天晚上,阿娘托人给我送了几扎银柳,她说这是我打小就顶喜欢的,上京那地界怕是也种不出来,以后若是枯了便写信回去问她多要几枝,她就权当是和着这银柳一道在宫里陪我了。
我想阿娘了,可是阿娘和阿爹都不喜欢看到我哭,于是我把那几扎五颜六色的银柳分门别类地放进瓶子里,底下人问起来,我就说这是镇北侯府给我的嫁妆。
其实我打小爱银柳也不光是因为它毛茸茸的甚是可爱,
羡哥哥第一次去镇北侯府的时候曾从府里的老银柳树上折下过两三枝跟我夸说好看,于是那日他煦煦日光下折柳回眸璨笑的样子我记了好多年。
如今想来,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何处飘来的一窗碎雪染上银柳的梢尖,我盯着它们浮浮沉沉徜徉了许久,心却始终定不下来。
翌日凤冠霞帔,我透过薄薄一层红纱留心观察着姜绥珀脸上的神情。
他不去做戏子小生真是可惜了,若不是那日亲耳听到他护着陆冉纾时那不容置疑的语气,他此刻嘴边那抹恰到好处的笑还真有几分要与我连枝共冢的味道。
惶惶望了眼刺眼的白日,我还是拂不去心头那种强烈的幻灭感。
我 16 岁以前曾幻想过无数次嫁作人妇的场景,
或是在碧海边上,或是在岭北归雀山最高的山头,抑或...是在岐王府里,
却从未想到过如今是在这太极殿前,阶下跪的满朝文武,竟都是来贺我大婚的。
怎么会呢,我喻谂之何德何能,一个侯府小姐的婚礼,竟也能办得如此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