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给叔叔打电话?”老金侧脸问小林。小林带着歉意,回应道:“金叔叔,本来要告诉您的。但村里规定,疫情期间,丧事一律简办,只允许至亲参与,不许通知同学、朋友和亲戚。”
“无论如何,叔叔一定要来的。”县里早就发通告了,老金知道这个规定,便小声应了一句。接着,老金问了问老林走时的情况。老林妻子说,老林临走前,镇痛泵已不起多大作用了,尽管疼得厉害,但他一声不吭,坚强而有尊严。
在旁的老林岳母,对老金哭诉道:“你知道的,我大女婿可是个好女婿啊!年纪轻轻就走了,让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天不公啊!怎不让我走,把他给留下啊!……”一番哭诉,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抹起了泪。
“您怎能这么说呢?老林走了,那是没办法的事啊!您老多保重啊!”老金赶紧劝住老人家,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正说话间,老袁手机响了,几位从老袁处得知噩耗的同学,相约下午前来吊唁,问老袁要地图定位。老林这辈子一直在同一所学校教书,人际关系简单,对外交往不多,除同事、同学外,几乎没有其他朋友。
老金、老袁来时在车上说好了,明天老林遗体火化,两人过来送老林最后一程。当老金把这一打算说出来时,立即遭到了老林妻子、老林哥哥的竭力反对。老林哥哥说,我家兄妹多,村书记今天一大早就跟他敲定了,明天最多只能去10人。老林妻儿、亲戚等,已远超过了10人,我正为此事犯难,希望你们一定理解。
听老林哥哥这么一说,老金、老袁只得作罢。
“哎,老林……”老金不觉心生悲凉。
时近晌午,老林、老袁起身告辞。走出棚子前,老金回头再望一眼老林的遗像。抹一把脸上的悲伤,抹不去心头的伤感。心中默念道,生命竟然如此脆弱,老林才50多岁啊,说走就走了。从此,他又少了一位好友,少了一位同学。在今后的日子里,谁会像老林一样,时不时想起他,给他打个电话呢?若是老金生病了,走了,又有几人会来看望他、给他送最后一程呢?
送老袁到单位,老金回到办公室,坐下,一支接一支抽烟。烟雾缭绕中,失神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老金在沙发上躺下,不一会儿,竟迷迷糊糊睡着了,在紊乱的鼾声中,老金做了个梦。梦中,见马路对面,老林头顶浓密的黑发、身着白色的西服、斜挎蓝色的书包,急匆匆走在人行道上。老金再怎么死命呼喊,老林就是听不见,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醒来,满身大汗。
6
那天下午,老金什么事都没做,手上拿一张报纸,翻过来又翻过去,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厚重的悲哀笼在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下班时间到了,老金下楼,驾车出了大门,顶着落日的余晖,行驶在回家的路上。从城北到城南,需经多少条马路、多少处路口,他再熟悉不过——这条路走了有15年。每次停车等红绿灯时,仔细观察过斑马线的男女老少,有的身手矫健,有的行动缓慢;有的神情轻松,有的脸色凝重。老有老的烦忧,少有少的艰辛,即便是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也都背负着沉重的课业负担,难得有轻松和快乐的时光。老金曾经想写一篇题为《从城南到城北》的散文,虽酝酿许久,却一直没有动笔,连自己都说不清是何原因。
刚进家门,妻子急切地迎了上来,询问老林后事办得咋样。老金把吊唁老林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述说一遍,妻子一边听着,一边不停地抹眼,接连哀叹道:“老林说走就走了,今后,他妻子咋办呢……”
见妻子这样,老金把她搂到怀里,并不吱声,在她后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正在此时,案几上的座机响了,老金走过去一看,是住乡下老家、年已八旬的老母亲打来的电话。她问老金,星期天回不回乡下老家吃午饭?
“要、要、要……”老金想着有两个星期没回老家看父母了,赶紧应和。
编辑:唐糖
题图:《桃姐》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