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芳 你对不起我不要紧
你要对得起它
它已经粉身碎骨了
大民没奢望过大富大贵,没觊觎过不劳而获。
他想不通的是。
为什么现实总有这么多破译不了的财富密码?
厂里说,困难户可以申请补贴。
大民他步步为营,听别人说,最高档很难通过,就申请了低一档的。
谁曾想,潜规则背后,还有潜规则。
跟他一起 " 困难 " 的工友,一边背着标准小作文,一边摁着上千块的传呼机。
大民搞不懂,因为他家连电话都没有。
领导问他为什么走,他只好苦笑着说:
我钱包丢了,我得去找去。
现实,给大民的幽默加了一点苦涩。
大民总安慰自己,上钻钻下钻钻,左钻钻有钻钻,总能钻出门道来。
可钻着钻着,他把自己的生活,钻成了黑色。
补贴申请没了,儿子又一天天长大。
哪怕抠到血管里,他还是没法让这个家丰衣足食,唯有调到油漆厂干活。
可油漆味是有毒的 ……
比油漆味让人心里更难受的是,元芳前男友回国,请工友们到豪华酒店吃饭。
大民一回家看到那堆美金,整个人都不好了。
呵呵,吃饭?
还是你卖他了,给咱家创收?
他的小心眼,不是对云芳,而是对自己。
自卑是大民的底色,云芳是他唯一的稻草。
他比谁都清楚,云芳爱他的贫嘴,爱他这股苦中作乐的机灵劲。
可他再也没法无忧无虑地贫下去了。
他看不懂时代的财富密码,正如他看不懂这个家。
当上科长的五民,染了好重的官腔,把妈妈喊成老人家。
经济不独立的三民,老婆出轨好几回,他还死活不肯离。
远嫁山西农民的二民,被说是不下蛋的老母鸡,净会咯咯叫,天天跟老公打架。
可他更想不通。
四民,最乖的妹妹,男孩的手都没牵过。
怎么这么年轻突然患上白血病了?
大民的前半生,就像相声大师侯宝林临终前那句话:
" 真的,我一辈子是个顺民,对社会没有什么要求,我只希望安居乐业 ……"
03
重温电影,Sir 好多次都想到《活着》。
不是电影,而是小说。
小说里,福贵只是看着亲人一个个死,跟一头老牛相依为命。
那牛,也叫福贵。
余华说:
《活着》讲述了一个人和他命运之间的友情,这是最为感人的友情,他们互相感激,同时也互相仇恨,他们谁也无法抛弃对方,同时谁也没有理由抱怨对方。
《活着》荒凉广袤。
像一棵屹立在荒漠中奇崛的树。
张大民的 " 活着 ",则更加憋屈、市井,是一颗窝在房间里腰都不敢伸直的树。
这棵树,也记录着张大民和命运的友情。
他不曾抱怨过,抛弃过。
哪怕命运不愿意对张大民多看一眼。
白血病的四民死了,大民的心缺了一块。
最黑色幽默的是,四民户口还没销,但许诺了给他三房一厅的拆迁工作人员,却在上门告诉他:
你家少了一口人,也就少了一间房。
我们只能顾活的,死的就管不了了。
张大民活了半辈子都是顺民。
如无意外,后半生他也会是。
但这一次,他没有贫嘴,只是把半生的愤怒,攥在拳头里。
但这拳头,还是什么都握不住。
你知道嘛叫法治吗
不守法就治你
张大民能贫则贫,一辈子都靠自己。
他在乎的不是一间房。
而是不愿把命运的解释权,交给庞大冰冷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