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服化道是作品的面子,那人物的性格和精气神,则是里子。
面子吸引看客,里子培养粉丝。在对“秋菊”的塑造上,《秋菊打官司》和《幸福到万家》的“里子”,是相反的。
如果说巩俐饰演的秋菊,身上只有老实和坚韧两种矛盾的性格,那还不够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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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巩俐在后面的表演中,精准得通过一件件小事,在“拘谨”和“倔强”这两种性格中间,加入了润滑剂——这种润滑剂,就是朴实的特质。
举两个例子:
从小事看,村长踢坏了秋菊丈夫的身子,作为受害且有理的一方,她拿着诊断单去村长家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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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门,没有什么冲突,更没有剑拔弩张的氛围,而是我们回老家常常会碰到的客套。
“你吃点?”
“不吃,我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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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小心翼翼陪着笑脸:“这是大夫开的诊断书,你看一下?”
村长没好气,端着碗跑远了,她又追过去问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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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耍无赖:“让你丈夫也踢我一脚,怎么样?”
这时候,秋菊脸上才有了稍稍的“愠色”,但也仅仅是轻微的不高兴而已。
转头面对村长的家人,立刻又开始客套:“走了,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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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交涉从头到尾,秋菊都不像个有理的人,她不哭不闹,不气不恼,甚至连一句重话都不说。
就这么来,就这么去,还十分小心谨慎,礼貌谦卑。
一方面,客套本就是那时人们的天性,中国讲究远亲不如近邻,农村更是如此,秋菊虽然在讨说法,但最大的原则,是不撕破脸。
另一方面,因为这些细节里反应出的特质,秋菊身上完全矛盾的两种性格有了缓冲地带,在这种质朴特质的大条件下,两种性格完成了很好的交融和自洽,显得真实,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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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随后要去乡里告状,但秋菊甚至都没“威胁”一句村长,老实得让人心疼。
从大事看,无论是去乡里、县里还是市里,秋菊行事,一直是默默的。
那股讨说法的生命力,就像是一根绷紧的绳,在巩俐的演绎下,这根绳很好地为我们牵出了秋菊这个“另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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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对于告状和讨说法的坚持,和她在村长面前的拘谨,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对比。
以至于每次进程告状,不论是坐着自行车,还是拉着一车辣椒当盘缠,都有诙谐的气氛在里面,轴得可爱。因为在“正常人”看来,这种花钱劳力不讨好的行为,有点可笑和荒诞。
可正是这一层荒诞,揭开了以秋菊为代表的女性阶层独立意识和法治意识的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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