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作者余华还是编剧芦苇,都没有让富贵与时代和解,富贵没有追究,不是宽宏大量,只是无奈的 " 算了 "。
一味躲避对苦难来源与影响的书写,只强调自身的顽强,实际上,正是 " 正能量苦难叙事 " 的逻辑陷阱。
正能量填鸭与污名 " 祥林嫂 "
视频里还有许多值得深究的地方:二舅的残疾证几经周折也没办下来,近七十岁高龄还要辛苦劳作赚取母亲与自己的养老金,同村里,如他一样在社会保障体系之外的老人不在少数,他们的晚年生活又该如何度过?
但 " 衣戈 " 却有选择地进行了规避,结尾处总结: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一直在遗憾过去的遗憾;从不回头看的人。才能快乐地过好人生。
在他的讲述中,如上要依赖制度才有希望解决的社会问题,仿佛只靠自身的乐观与努力,就能轻松化解。
这套苦难叙事蕴含的 " 凡事都要从自身解决 " 的思维逻辑,经由主旋律渗透,实际上一直持续支配着许多人的思考方式,并不完全和经济形势呈正相关。
每个人或多或少会在中小学阶段有过相同的经验:当遭到同学欺负,期望老师能帮你讨还公道时,得到的往往是一句套话:你不打他,他怎么会打你?
如今的社会新闻,大至性侵,评论区也总充斥着受害者有罪论:一个巴掌拍不响。
在填鸭式的观点输出中,这套只强调 " 自身净化 " 的苦难叙事,忽略的是问题的真实成因:为什么腿部残疾是铁证但残疾证却办不下来?为什么老年人自杀干预研究了多年依然没有影响到村子里?
每一次个体层面的得过且过,都必然会强化下一次官方层面的语焉不详。只有追究苦难的社会原因,才能让他们收获与付出对等的尊严,最大程度避免苦难的轮回。
二舅的选择,是人生无数种选择的一种,无可指摘。可一旦这套自我和解的选择模板被树立为公共标准,就会导致其它与之不符的 " 负能量 " 型选择被无限污名化。
持图上观点的人不在少数,不去质问是什么 " 把人击倒 ",却要唾弃 " 爬不起来 "。
二舅爬起来了,有主观,有客观,一是由于他的个人意志坚定,二是因为除了腿他的其他身体部位没有受到直接损害。
还有一些人,他们在遭受医疗事故或其他更重大的时代痛击后根本不存在任何爬起来的条件,用一个个例去要求所有时代的落水者看齐,是一种近乎残忍的道德绑架。
而爬不起来,就要遭受唾弃吗?
互联网中流传着一句经典语录: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到了这里,为何失灵了?
从 " 衣戈 " 的回应来看,这种 " 排他性 " 的人生选择的确是他的思维方式。
在他看来,二舅安安静静地在小山村里生活,是美好的,而遭遇苦难、絮絮叨叨的祥林嫂,则在鄙视链的最底层。
这里要明确,鲁迅在《祝福》里,讽刺的究竟是不是 " 衣戈 " 眼里啰啰嗦嗦的 " 负面人物 " 祥林嫂?
鲁迅写到:" 她未必知道她的悲哀经大家咀嚼赏鉴了许多天,早已成为渣滓,只值得烦厌和唾弃;但从人们的笑影上,也仿佛觉得这又冷又尖,自己再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毫无疑问,鲁迅对祥林嫂抱有的是同情的心态,他想讽刺的,是那个吃人的时代,以及那些以他人悲剧为乐的旁观者。他们共同组建出了一个更残忍的社会氛围:不给弱者哪怕一点点脆弱的机会。
从这点来看,正能量的苦难叙事,又把那个时代拉了回来。
回到那份文字," 衣戈 " 说,现在对于二舅才是最美好的结尾,这个美好又是谁来定义的?
视频里明确提到,二舅期望能多赚一些养老金,不给养女 " 添麻烦 ",也能照顾年迈的母亲。
作为坐拥百万粉丝的 UP 主," 衣戈 " 可以不让二舅用他最看不起的 " 直播 " 来赚钱,但他或许可以偶尔记录下二舅做手工活儿的视频,无需制定 KPI,全当作副业,至少能减轻许多二舅的负担。
当然,我们不在这里进行道德绑架,也不揣测二舅的想法,只从作者本人的态度分析:他也许没有过多的瞻前顾后,只是单纯不想,因为这样 " 二舅就不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