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漫游奇境》与《镜中奇遇》是英国著名作家、逻辑学家与数学家刘易斯·卡罗尔创作的儿童文学经典,亦被认为是维多利亚时代胡话文学的典范之作。卡罗尔以丰富的想象力和孩子般的纯真之心,结合逻辑学家与数学家的奇思妙想,书写了爱丽丝的两段奇遇。
马丁·加德纳五十多年来持续研究《爱丽丝漫游奇境》与《爱丽丝镜中奇遇》,分别于1960年、1990年与1999年出版了三部《爱丽丝注释本》,其中包含大量内容详尽的注释与相关研究材料,为当代读者释疑解惑,被公认为是卡罗尔研究的经典之作。《爱丽丝梦游仙境与镜中奇缘诺顿注释本》一书即是融合了这三本书的内容,由北美卡罗尔学会主席马克·伯斯坦加以更新完善的一百五十周年纪念版。本文为该书的《〈爱丽丝注释本〉导言》,澎湃新闻经浦睿文化授权发布。
注释版《爱丽丝》的存在肯定有某些荒谬之处。1932年,刘易斯·卡罗尔一百周年诞辰,G.K.切斯特顿表达了他的“巨大担忧”,生怕爱丽丝的故事已经落入严肃学者们的手中,变得“像古墓一样冰冷与不朽”。
“好可怜的小爱丽丝!”切斯特顿哀叹道,“她不仅被大人逮住,不得不去做功课,而且还被迫把做功课之苦强加在别人身上。爱丽丝如今已经不是学童,简直变成了小学校长。假期结束了,道奇森又恢复了教师的身份。会有好多好多试卷,里面的题目都像这样:(1)你对这些东西有何了解:‘不怿’‘钻刺’‘黑线鳕之眼’‘糖浆井’‘美味汤’?(2)请把《爱丽丝镜中奇遇》中那盘棋的所有着法列出来,画成棋图。(3)请简述白骑士解决绿胡子的社交问题的方法。(4)请描述特威德尔当与特威德尔丁的差异。”
切斯特顿恳求世人不要用太严肃的方式去看待《爱丽丝》,这的确也有道理。但是,你只有明白好笑的点在哪里才会觉得一个笑话有趣,而有时候不得不对这些点做出解释。就《爱丽丝》而言,我们面对的是一种极为奇特而复杂的胡话,是作者为另一个世纪的英国读者写的,因此如果我们想要彻底领会文本的妙趣与韵味,就必须了解许多文本以外的东西。更糟糕的是,卡罗尔的某些笑话只有牛津当地的居民才懂,还有一些笑话更具私人性质,只有利德尔院长那些可爱的女儿们才能理解。
一个努力阅读《爱丽丝》的现代美国儿童会觉得,卡罗尔的胡话是随便编出来的,没有任何意义。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之所以会说“努力”,是因为即便在英格兰,十五岁以下的儿童也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觉得《爱丽丝》与《柳林风声》或《绿野仙踪》之类的童话一样有趣。爱丽丝的梦具有梦魇般的氛围,总是让如今的孩子感到困惑,有时候甚至会惊吓到他们。《爱丽丝》能永垂不朽的唯一原因在于许多大人(尤其是科学家与数学家)仍然能欣赏这个故事。《爱丽丝注释本》这本书中的注释只是写给他们看的。
我尽力避免让两种注释出现在这本书里,不是因为那些注释过于难写或者不应该出现,而是因为太过简单,以至于任何聪明的读者都可以自己写出来。我指的是涉及寓意与精神分析的那些注释。就跟《荷马史诗》《圣经》或任何其他伟大的幻想文学作品一样,《爱丽丝》很容易吸引各种象征诠释,无论是政治的、形而上学的,还是弗洛伊德式的。有些这种类型的评论展示出了深厚学识,但只能引人发笑。例如,沙恩·莱斯利的一篇文章《刘易斯·卡罗尔与牛津运动》(Lewis Carroll and the Oxford Movement,London Mercury,1933年7月)主张《爱丽丝》中暗藏了维多利亚时代英格兰地区的宗教争论的一段秘史。例如,故事中的那罐橘子酱(orange marmalade)就是新教立场的象征[威廉三世又被称为“奥兰治的威廉”(William of Orange),明白了吗?]。红白骑士之战象征托马斯·赫胥黎与塞缪尔·威尔伯福斯主教之间的著名冲突。蓝色毛毛虫象征本杰明·乔伊特,白王后是约翰·亨利·纽曼枢机主教,红王后是亨利·曼宁枢机主教,柴郡猫是尼古拉斯·怀斯曼枢机主教,而扎勃沃克“肯定是英国人对于教皇权势的恐惧心理的表现”。
近年来,一股精神分析的诠释风潮自然而然地发展了出来。亚历山大·伍尔科特曾经表示,弗洛伊德主义者没有分析爱丽丝的梦境,这令他松了一口气。不过,那已经是二十年前了。如今,唉,谁都可以当业余精神分析师。掉进兔子洞,或者挤在一间小房子里,有一只脚伸进烟囱这种情节有什么含义,还需要别人来告诉我们吗?问题在于,任何充满胡话的作品都有许多诱人的象征,让任何人都可以做出关于作者的假设,并且轻易地为自己的说法找出有力的证据。以这个场景为例:爱丽丝抓住笔的尾端,开始帮白国王做记录。只要花五分钟时间,一个人完全可以想出六种不同的诠释。但是这些诠释是否有任何一种能够符合卡罗尔无意识中的想法,这是很可疑的。比较贴近事实的是,卡罗尔的确对通灵现象与自动书写感兴趣,然而我们不能排除的一个假设是,这个场景中的笔之所以会以这种方式出现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