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洋发现,这种绝望情绪不是他独有的。他曾加入一些“腰突”病友群,在疼痛折磨之下,这群人相互取暖、分享、发泄和调侃痛楚。有人在群里说“想死”,有人会响应,张洋也曾回应“兄弟,加我一个”。大家都知道这是一种痛的倾泄,很快,这些言语会被其他消息覆盖。
而在对抗“腰突”所带来的肉体和精神的痛苦中,一小部分年轻人,通常不得不走向最后一步——手术。有数据显示,这个比例在10%左右。
在不选择手术的保守治疗阶段,消炎止痛药、物理治疗、仪器理疗、针灸、膏药等都可以是干预手段。
当这些疗法通通失效,手术是最后的办法。
备受折磨时,寻求改变的勇气可以无限大。面对要“挨一刀”的手术,患者的心情甚至迫切大于恐惧。
“腰突”手术治疗主要分为传统开放性手术和微创手术,何远选择了后者,“恢复快”是主要原因。手术不算太复杂,上午八点半进手术室,大约一个小时后就完成了。手术采取全麻,失去意识前,何远并不紧张,他“期待变身”的心情远远大过其他心绪。
住院前,孙玮玮提前准备了饭盒以及洗漱用品,还带了水果补充营养。她采取的是椎间孔镜微创术,即在局部麻药作用下,通过7mm的手术切口,到达椎间盘突出位置,在管道和孔镜的辅助下,进行椎间盘突出的切除,达到神经根减压目的。
确认手术方案后,“一刻也不想多等,只想快速做上手术”。约手术时医生告知了复发率,在7%左右,“作为手术来说的话,这是相当高的复发率了”。但比起对手术风险的担心,解决眼前的疼痛迫在眉睫。
最后,年轻人们大都会面对一个事实——“腰突”对人的影响是漫长的。
对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女孩来说,这可能意味着孤立而局限的生活。今年,周渺渺顺利进入大学,她不能参加军训体能训练,只能在一旁抄写资料。在很多个被疼痛侵袭难以入睡的夜晚,周渺渺有时会掉眼泪。
她曾计划过高中毕业的暑假,和好朋友做兼职存钱,再一起去旅行。她找了一家兼职,只工作了两天,因为腰痛实在坚持不了,愧疚的她即使没拿到工钱也没有计较。更难过的,是在朋友圈看到朋友们的旅行照片,“如果没有腰疼,本来我也会一起”。
对同为28岁的孙玮玮和陈西而言,“腰突”症限制了她们的社交。有一次,孙玮玮和朋友相约去颐和园,刚进门不到半小时,腰疼就来了,“再走下去我就回不去了”,她们只得折返回家。陈西则只能在飞盘最火的时间里成为那个旁观者。
“腰突”改变了每个人对身体的掌控力。蹲下的动作尽量避免,东西掉在地上,有人蹲下捡,有人跪着捡,“尽量不让腰部受力”。更细致一些的,直接把鞋子换成无鞋带款。
“腰突”还会啃噬人的注意力。一节大课90分钟,张予然难以忽略身体中传来的持续疼痛,“一直想着腰部的问题”。很多人不可避免地被疼痛影响了正常的生活状态。
甚至,“腰突”还会夺取人的尊严。它作用在躯体上,剧烈的痛楚让人不自觉扭动身躯,寻找一个动作减轻疼痛。何远有段时间找到了这样一个姿势,右肩高于左肩,与地面成30度左右,疼痛能得到缓解。他保持这个动作继续上班、生活,“没那么疼,但感觉挺没尊严”。
实际上,人们往往会忽视的一点是,腰椎间盘突出其实是个普遍现象。研究表明,影像学下,无症状人群中,腰椎间盘膨出率为80%,突出率则在40-50%。李鹏医生曾做科普宣传,希望区别“腰椎间盘突出”和“腰椎间盘突出症”。一方面,许多没有任何症状的腰椎,在影像上也可能显示突出。另一方面,腰疼的原因很多,并不一定都是“腰突”导致。
“之所以要区别这一点,既是希望大家重视临床诊断,又希望大家不要过于限制自身行动,在腰部能承担的情况下,在专业指导下,重视腰部锻炼。”
但对这些被“腰突”的疼痛选中的年轻人,终究要经历一个与疼痛和解的过程,几乎每个人都投入到了新生活之中——
在家休养一个月后,身体的疼痛有所好转,意识到不能继续“躺”下去,张洋开始积极投入治疗。好转后,他换了行业,新的工作虽然是单休,但不用再久坐,需要时不时走动,能缓解腰部压力。
周渺渺决定和“腰突”和平共处,“过一天算一天,慢慢来克服这个病”。自从做完手术,孙玮玮的痛苦也被拿掉了一大半,虽然数不清的会议仍然存在,但她很乐观,不去想复发的事。何远只有一个月的假期,手术恢复期一过,他就准备回新西兰继续工作。孙玮玮术后三周就回公司上班了,她买来折叠床,每天午休能躺一个小时。努力之下,林霖升了职,这或许是她“腰突”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