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为罗家养大一个男孩,又要与那个极难伺候的婆婆相处,因此离开两江总督署回湖南时,曾纪琛恋恋不舍,泪流不止。曾纪芬回忆说:“姊之姑为罗忠节之妾,性颇悍厉,姊惮于行,临别悲恋不已。”
回到婆家一段时间后,曾纪琛实在受不了这个婆婆的有意折磨和丈夫的暴躁脾气,向哥哥纪泽表示,想再回娘家住上一段时间。
曾国藩此时写了一封著名的家书给纪泽,明确表示反对:
罗婿性情乖戾,与袁婿同为可虑,然此无可如何之事。不知平日在三女儿之前亦或暴戾不近人情否?尔当谆嘱三妹柔顺恭谨,不可有片语违忤。三纲之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是地维所赖以立,天柱所赖以尊。故《传》曰:君,天也;父,天也;夫,天也。《仪礼》记曰:君至尊也,父至尊也,夫至尊也。君虽不仁,臣不可以不忠;父虽不慈,子不可以不孝;夫虽不贤,妻不可不顺。吾家读书居官,世守礼义,尔当诰戒大妹三妹忍耐顺受。吾于诸女妆奁甚薄,然使女果贫困,吾亦必周济而覆育之。目下陈家微窘,袁家、罗家并不忧贫。尔谆劝诸妹,以能耐劳忍气为要。吾服官多年,亦常在耐劳忽气四字上做工夫也。
这封冷酷的信恰可证明曾国藩不是一个伪君子,他真诚地信仰他的人生哲学,并且全力践行。“君虽不仁,臣不可以不忠”,正是他与咸丰皇帝关系的写照。
曾纪琛只好在罗家苦熬度日,辛苦支撑。因为自己没再生儿子,所以她本着“妇道”,主动张罗给丈夫纳妾。后来罗允吉外出谋事,纪琛不愿跟随,只让小妾去陪侍。不久罗允吉死在外地,幸好这位小妾生了个遗腹子,让罗氏的血脉得以延续。
和自己的大姐和三妹比起来,曾国藩的二女儿曾纪耀的生活还不算特别苦。
曾纪耀的公公是曾国藩的另一位同乡兼好友,那就是曾国藩在京期间家书中经常提到的同事陈源兖。
陈源兖是曾国藩的至交,既是同乡,又同为戊戌科进士,同时入选翰林院庶吉士,性格又特别投合。所以他们两个人在京期间往来密切,“不啻一家骨肉”。陈源衮在道光二十三年曾经大病,曾国藩天天去看望,有时甚至通宵达旦守护在他的身旁。次年,陈妻病逝,曾国藩日日到陈家,“代为经理一切”。陈岱云的儿子陈松生那时刚满月,无人照管,曾国藩将这个孩子带回自己家,雇乳母喂养。
鉴于多种特殊的关系,陈源兖在道光二十七年主动向曾国藩提出联姻之事,曾国藩也欣然同意。
陈松生十岁的时候,父亲陈源兖在地方官任上抵抗太平军兵败自杀,他就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儿。曾国藩对这个未来的女婿疼爱有加,从生活上、学业上都给予了多方关照。好在此子自幼聪明,学习刻苦,诗文都做得很不错。因此,在曾国藩的几个女婿中,算是比较有出息的一个。他在1862年与曾纪耀成婚之后,曾有几年专心攻读举业,不过没能成功。
陈松生算是一个有上进心的人,曾纪耀上面又无公婆,这两点强于她的三妹。但是陈家也有自己难念的经。第一个是穷。陈岱云是一个清官,没留下什么积蓄,陈松生没成长为一个花花公子,但是他的哥哥陈杏生却没能幸免。有一次陈松生借到手两万两白银,却被他哥哥私取后很快挥霍殆尽。有这样一个败家子,陈家生活相当艰难。
第二个是陈松生为人虽然不荒唐,但是性格偏执急躁,在家里说一不二,很难伺候。在《崇德老人自述年谱》中,妹妹曾纪芬这样描述二姐的婚后生活:
姊婿松生性颇偏执,不听姊数数归宁也。……仲姊之嫁后生涯,有非人所堪者,而委曲顺从,卒无怨色。姊婿性峻急,患咯血时,扶持调护,真能视于无形听于无声。
曾国藩的女儿个个贤惠,而曾纪耀又是她们当中最贤惠的一个。后来在父亲曾国藩病危时,她从自己的胳膊上割下一块肉来当药给父亲吃,据说孝女孝子的肉有奇效,当然事实上是丝毫无补,不过由此可见她的性格和观念。所以不论丈夫怎么挑剔发脾气,她从来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百般服侍。
有此三点,纪耀的生活虽然强于大姐三妹,但也很难说幸福。后来曾纪泽出使英国,提携自己这位妹婿,让他做了自己的帮办,带着他们夫妇一起去了英国。纪耀领略了西洋世界的异样风光,生活也比从前优裕得多了,终于算过上了一段舒心日子。可惜因为身体素弱,到了英国之后的第三年就病逝了,终年三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