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第二天我逃了学,带着长姐去了与先生约好的戏院,先生在台上唱着,看见我们姐妹二人,眼神儿都亮了,隔着人群都能感受到他的激动。
那天,我嘴里叼着糖人,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他们二人身后,我许久未曾见过长姐笑得那么开心了,而先生眼里,满满装着的都是长姐。
到了离别时,看他们依依惜别的模样,我心里竟有些羡慕长姐,但我知道,在先生眼中,我只是个小丫头。
此后,他们约在断桥,我便坐在桥墩上;他们约在船坊,我便坐在岸边;他们放风筝,我替他们放线;他们写信互通心意,我便是中间的传信人。
长姐与先生之间的爱情,我是旁观者,亦是参与者。
虽然,我永远都是站在边上替长姐拉裙摆的小丫头,但我却很满足。
长姐开心,先生也开心,我于是也跟着傻乐。
我和长姐都没懂得,池鱼与笼鸟,终其一生都无法生活在同一片世界。
我们以为比旁人多读了两本书,是新时代的女性,便幻想着与整个世界对抗。
那日,家里来了一位客人,我与长姐归来时,看到父亲甚至有些卑微的奉承着那位客人。
“夏叔叔好。”我与长姐对视了一眼,乖乖对着那位客人喊道。
那位夏叔叔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长姐,却直接忽略了我这个小丫头。
“咳,知夏,你下去,知秋留下。”父亲轻咳一声,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看了看长姐,乖乖点头下去了。
心里却不知怎的有些慌乱。
“母亲,那位夏叔叔是什么人?”我找到了母亲。
“你姐姐的福气来了,那位夏老爷,是大上海来的珠宝商,今天,是特意替他家里那位公子,来向你姐姐提亲来了。”母亲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意。
什么珠宝商,什么夏公子,我都没听得进去,我只知道,长姐与先生才是有情人,要她嫁给夏公子,是何其残忍。
“知夏,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母亲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母亲,你们答应了那位夏叔叔吗?”我一把抓住母亲的手急道。
“答应了啊,那位夏少爷,是留洋归来的后生,家底又丰厚,所以说,这是你姐姐的福分来了啊。”母亲笑着说道。
“傻丫头,婚姻都是父母之命,贺家有什么理由不同意这门联姻?”
“说起来,你这丫头脸色怎么这么古怪?你平日里与知秋最是亲近,你与母亲说,知秋她,莫非有喜欢的人了?”母亲忽的有些严厉起来。
“没,母亲你想多了。”我脑袋里有些混乱,生怕母亲看出端倪,急急说罢,就跑回了自己房间。
我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因为记忆中是第一次看到长姐这样。
“我…”我嗫嚅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知夏,帮长姐一个忙好不好?”长姐突然抓住我的手,一直温柔婉约的长姐,眼里竟出现了一丝疯狂,语气里也含着哭腔。
“长姐,你说,你说,我帮你。”我第一次看到长姐这般,心里不是滋味,竟也有些想哭。
“我要和他私奔,知夏,帮我好不好。”长姐眼里闪烁着决绝。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回应,房门却猛地被推开了,门外站着脸色难看的父亲…
不论父亲怎么问,长姐都咬紧了牙关不愿吐露出先生半个字的信息。
她甚至以死明志,不吃不喝多日,打死不愿意嫁给那位夏公子。
母亲着急了,只好让我去劝诫长姐。
“知夏,知夏,我该怎么办?”长姐看到我,无神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光芒。
“长姐,你先吃点东西好不好?”我别开头,不忍看长姐眼里的希冀。
“你是帮他们来说服我的吗?”长姐无力的垂下手。
“不,我永远站在长姐这边。”
我看到长姐毫无生气的模样,心痛至极,猛地抓起长姐的手说道。
我溜出了府,偷偷找到了先生,他看起来状况比长姐好不了多少,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唇边长满了青色的胡茬,一见到我,开口便问道:“你长姐她…”
“我要带她走,我们去江南,开一个戏班子,没有任何人认识我们。”先生颓然地抬手揉搓着自己的头发。
片刻后抬起头,眼里涌现出和长姐同样的坚定。
“先生能保证一辈子对我长姐好吗?”我吸吸鼻子,问道。
我别开眼神,因为心里对他埋藏着可耻的想法,我不敢让他发现。
“好,三天后子时,先生在贺家后门外等候。”我说道。
我将消息带给长姐后,她宛若枯败的玫瑰又焕发了生机,我知道,那是她对新生活的期待。
那晚,我把我所有的私房钱都装在了长姐的包袱里,长姐抱着我,哭了:“知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