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情景和是"需求方"存在的情景,是一个私人部门永远斗志昂扬,永远追求利润最大化的世界;而情景和是辜朝明补充的情景,是一个私人部门有可能躺平,退而追求债务最小化的世界。这个世界一直被主流所忽略。
如果出现情景的危机,央行成为"最后出借人"就行了,即「货币放水」;如果出现情景的危机,政府要成为"最后借款人",即「财政放水」;而如果出现了情景,则既要央行「货币放水」,又要政府「财政放水」,左手递给右手。
辜朝明针对情景给出的解药,其实也是日本政府做的——疯狂的财政刺激。
具体来说,就是日本政府通过大规模的加杠杆,疯狂借债来投资基础设施,替代不争气的企业和居民部门来拉动经济。带来的直接结果,是日本的公共债务/GDP高达266%,几乎是全世界最高,财政收入的三成都在还本付息。
这种做法的好处是保住了GDP和国民生活水准,经济增速虽然刺激不起来,但就业、福利、外储、低通胀都能维持住,然后用收入再分配政策拉低贫富差距,基尼系数长期低于0.4。在辜朝明看来,这是很无奈的选择,但又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日本街头的朋克青年,1980年代
资产负债表衰退的理论前提,是"特定的外部冲击会从根本上改变企业或个人的行为目标。"辜朝明作为经济学家,提取出了资产负债表衰退的统计证据,但这种"特定冲击"影响的其他方面,他没有去分析,毕竟他不是一个社会学家。
所以进一步的问题是:当企业和家庭的"扩张欲望"和"精气神儿"没了,受影响的难道只有宏观经济数据?
03
无解局
苹果公司内部流传着一个关于日本的段子。
1996年,苹果公司为了拓展市场,试图把Macintosh电脑引入日本教育系统。苹果由当时的CEO Michael Spindler亲自带队,前往日本文部省游说。在做了好几次演示之后,日本教育大臣当面给了Spindler一个简短的答复:"不,谢谢。"
Michael Spindler很失望,就问日本同事,什么时候苹果可以回来再试一次?这位日本同事指了指电梯上面的半圆形楼层指针,说你看这个楼层指示器,60年代就用在这里,等什么时候文部省的官员把它换成数字的,你就可以再来了。
这个段子现在看,可能有些启发意义,但倒回到1996年,有谁敢预测日本会错失软件和互联网浪潮?
在整个90年代,日本电子行业仍然如日中天。当时NHK甚至做了一期节目,名字叫做《电子立国—日本的自传》,把索尼松下等公司摆出来历数家珍,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按道理来说,把硬件优势延伸到软件和互联网领域,似乎不难。
但后来的演绎却令全球ICT产业的观察家们大失所望,日本本土的互联网创业和融资一直不温不火。到了2005年,著名互联网投资人、麻省理工媒体实验室主任尼葛洛庞帝甚至要警告日本,"不要成为数字时代无家可归者之一"。
日本错失互联网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创业的人不多,投资的钱更少。
多位经济学家做过详细测算(Inklaar, Timmer, and van Ark 2006, Fukao 2013):90年代美国在 ICT 上的投资占 GDP 的百分比是日本的 4 倍,而日本不仅低于美国,还低于英国、德国、意大利,在G7国家中基本垫底。
ICT投资占GDP比率,灰色为日本
而唯一拿得出手的互联网公司Rakuten(号称日本的亚马逊),其创始人三木谷浩史分享过两个秘诀:一是大量雇佣外籍人士,"Rakuten快速成长的原因就是我们聘用外国工程师";二是公司2012年开始所有员在所有场合,都必须说英语。
互联网行业的案例,是"资产负债表衰退"影响中观产业的一个例证:当企业不想扩大再生产时,又怎么能指望它们在新浪潮里杀出血路?
人力资源服务公司Randstad曾经在33个国家和地区进行了一项调查,结果显示有66.9%的日本人表示没有创业意愿,在33个国家地区里排名倒数第一;另外还有只有32%的日本人表示会考虑"在新兴企业工作",也是倒数第一。
从1991年到2005年,日本企业花了15年的时间,终于修复了资产负债表。但刚喘完一口气,日本猛然发现自己的人口已经严重老龄化,而全球化又塑造了一批年轻而快速崛起的对手。用辜朝明的话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