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买不起房的年轻人,选择住在船上
这艘船大概二三十米长,有一横排像潜水艇般的小圆窗,船顶养了草叶植物,船侧挂着两辆自行车,白漆刷了一排大字——“UTOPIA”(乌托邦)。运河上的每艘船屋都有自己的名字,看名字多半能揣测出船主的趣味。
汪汪的狗叫声从船内传来。Sammy躬身一脚踩上船,一打开船舱门,一黑一白两条长毛犬旋风般一前一后冲了出来,冲着我们边吠边使劲摇尾巴,在寒冷的天里哈出白气。Sammy立马露出了老母亲般的笑容,蹲下薅了薅它们头顶的毛,亲热地叫它们的名字:“Madney! Ozi!”
“你们船上居然还养了两条狗?”我讶异,本来就爱狗的Aimie倒是乐开了花,说话的语调也兴奋起来。
“是呀,”Sammy说,“刚搬到船上时,它俩还不太习惯。Ozi有点怕水,一开始不敢自己跳上船,每次都得我们抱上来。不过慢慢习惯就好了,是不是?”她又摸摸小白狗的脑袋。小白狗比黑狗安静不少,呜呜地蹭了蹭她的裤脚。
Sammy从船舱里拿出一个木制的垫脚,放在船舱的高门槛前,示意我们踩着进船:“小心脚下。”
老心脏
晃晃悠悠的,这是上船屋的第一感觉。从踏上甲板的第一脚开始,人就得分外小心地掂量身子两侧的重量,尽力在晃悠中找到平衡。我们躬身钻入,抓住眼前看到的任何凸起物——把船屋拴在岸边的缰绳,头顶上方、低矮船体的横梁,船舱门上的把手、门轴——直到我和Aimie终于面对面落座在靠门内侧、沿着船体布置的长条“沙发”上。
我终于有机会上下打量这艘船屋的内部构造。船内很窄,沿着墙壁两侧挂了各种生活杂物和工具,几乎伸展开双臂稍微够够就能摸到两边;但船体比想象中长,我们坐在最靠近舱门的位置,往更深处看,目之所及有取暖炉、长条型的厨房,再往里,就看不见了。而我们所在的“客厅”,炉子对面,竟然还有一架窄窄的木钢琴。
“乌托邦号”船屋生产于上世纪40年代,船体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引擎
Sammy的男友Max站起身欢迎我们,顺便翻了翻取暖炉里的炭木。他长了一张和善的圆脸,有种微胖的敦实和可靠。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1米8高的男生,在船里总是习惯微微地弓着背,好像站直了容易碰到头顶似的。那暖炉是我小时候在乡下常见的老式形制,圆筒形的炉体有扇小门,炉顶连着一根粗壮的通风管道,弯折通到船外,炉体和管道外壁沾满粗灰,一看就是年代久远的样子。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老式取暖炉,比起船外,狭小的船屋里暖烘烘的,一进来我的眼镜片上就蒙了一层雾。看我盯着炉子,Max说:“这个炉子我前几天刚修好。不知道能撑多久,先这么用着吧。”
炉子边散落着各种工具,扳手、老虎钳、被折弯的钢丝……“自从搬到船屋后,我们就被迫学会了很多生存技能。主要是修东西。”Sammy无奈地笑,“虽然有时候也觉得蛮有趣,但还是挺麻烦的。”
他们买的是一艘生产于上世纪40年代的老船,因此修理起来要比一般的船麻烦许多。最麻烦的是找不到会修的人。大多数较年轻的修船工来到他们的船上,走到船的中央引擎室,看到那个庞大得几乎占据了整个隔间的机油引擎时,都会惊讶然后摇头:“这是什么年代的船了?修不了,不会修。”
他们带我们穿过厨房、卫浴间,来到中央的引擎室。引擎粗壮如巨兽,比人高,从船底矗立到船顶,让人想到那些老电影里蒸汽时代的钢铁机械。稍微摸一下表面,黏黑的机油就会粘在手上,整个引擎轰轰闷响,隐入这艘船屋生活的背景音。近些年再也找不到这样的船了,越是现代的船屋,越是像摩登小姐一般苗条敞亮,走在船体内部,也看不到引擎的影子——它们越做越小、也越做越扁,最终完全藏进甲板下方,让人感觉不到那些看似丑陋实则强大的存在。
“但这个丑陋的庞然大物,是我们这艘船的心脏。”Max说,“非常强劲的心脏。只不过最近需要做个小小的心脏手术。”
船体引擎所在的这个隔间,完全成了他们的工具室,墙上悬挂着更多我叫不出名字的机械工具。Max在引擎前蹲下,指给我们看当天刚修好的一个部位,尽管在我看来,那不过是黑不溜秋的一片钢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