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中年失业:“他小心的问我,能不能帮他交这个月的养老保险”
▲ 可乐妈妈在朋友圈发房子的销售信息。 图 / 受访者提供
我们在大城市里待得太久,可能都没意识,县城的工作有的没有社保,加班也没有加班费,妈妈之前工厂效益不好,工厂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让计件工休息,这样就可以只付基础工资,然后让我妈那种员工去干活,也没有加班费。
妈妈最终放弃毛刷厂的原因是,毛刷厂第二个月才发上一个月的工资,在我妈眼里这就非常划不来,如果最后一个月不干了,就很怕老板不给你工资。她想先去售楼部试试作为过渡。售楼部底薪2000元,卖一套房4000元,没有节假日也没有社保,我劝了她很多次,可能刚熟悉户型就要换工作了,没必要。
但她真的闲不下来,最近一个月里,她不断地找工作,中间还去晒了好多笋干准备给我寄过来。如果我现在有孩子的话,她肯定愿意闲下来帮我带小孩,但是这种情况下你让她闲下来是不可能的,她很难接受没有工作这件事,哪怕钱少一点。在妈妈那辈里,会觉得没有工作是天大的事情,是很丢人的。
我爸妈在我小时候就离婚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觉得我妈妈可能就不会出去打工了,而是在我爸的客车上做售票员之类的工作,但这几年客车生意也不好,我爸有股份在里面,年年赔钱,但是他说走不掉。
我爸以前特别希望我考一个教师资格证,我爸妈都是这样,喜欢那种稳定的工作,比如我舅舅和舅妈都是县城中学老师,他们就觉得当老师各方面都很好,但我舅舅舅妈就不这么觉得,他们觉得公务员更好,他们的女儿——我表姐考去税务局,住在家里,吃在单位,每个月攒下来的钱都是用来买房的,她现在是我们这一辈里面站在“食物链”顶端上的人。
父母对子女工作的很大一部分期望,源于他们自己没能实现的东西。我还记得我高考完那年,大人们非常认真地聚集在一起讨论,我们家同辈的三个小孩,我,我表哥,我表姐,大人希望我们能一个去体制、一个做医生、一个进法院,可能在他们看来,工作做得开不开心,自己喜不喜欢,挣得多不多,都没有那么重要。你要保证有一个稳定的收入,有一些福利,最好是能给家里面帮得上一些忙的。后来,我们都没有按照大人预期的轨迹走下去。
3月份的时候我回了趟家,见了家里的朋友,我妈妈听说我朋友在检察院之后就每天跟我说,你看别人怎么这么有觉悟,我说人家工作很累的,也有不满意的地方,但我妈妈就只能看到别人生活得很好,因为她觉得我在北京吃得不好,房租也很贵。那个在税务局工作的姐姐工资也许没有那么高,但是吃住都在家里,公积金全部攒下来用来买房,妈妈那辈人就觉得这实在太好了。
感觉我妈失业之后对体制的“执念”又激进了几分,最近,听说售楼部经常一整天一个人都没有,我和我妈一聊到她的新工作,她就会顺着聊到“进体制”,问我“是不是想一直这样打工”,日常说的话也开始变成这样,“还是要有个稳定的家”,“打工没稳定,到时候我们都老了,你也结婚了,孩子也是个问题嘞,不可能跟着你们到处飘吧?”
这些话里面浓缩了我妈吃过但不希望我吃的苦:买不起房、四处打工漂泊、收入不稳定还可能被裁。但我可能还是无法如她的愿回老家。
▲ 图 / 视觉中国
小虫 20岁
“爸妈半失业后,我开始在宿舍里自己做饭”
家里的日子该过还是得过的,但是最近每次跟我聊天,我妈都会报一遍家里的财务状况,包括最买菜花了多少钱,房租又要交了,房贷又怎样......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压力。妈妈昨天告诉我,她上个月工资发了700块,其他同事都没她发的多还在找她借钱。
我爸妈都在燕郊。那个地方属于河北,住在那里的人很多都是白天去北京上班,疫情这几年,过进京检查站越来越难过了。我爸是开网约车的,受疫情的影响,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北京了。
失去网约车的工作并非全是疫情的原因。我们家都是河北户口,你知道在北京开网约车其实是需要本地户口和车牌的,我爸之前一直都是租的别人的车牌,最近对方想把车牌收回去。在北京没有车牌这个事情特别难弄,交警会专门查这个,我爸还被抓过一次,罚了2万多块钱,这个钱平台会给报销一次,但真的特别麻烦。所以我爸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两三年来都只是晚上才敢出门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