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了两天饿,水里也捞不来食物,6月22日,梁思韵喊了一整晚,路过的几个民间救援队都没有物资了,且洪水湍急,担心自己不够专业,不敢运送。那天救援船十分紧张,有人为了离开家,报称孩子发高烧,救援人员到了之后看到,“孩子活蹦乱跳,比我还生猛”。直到凌晨,有消防员路过梁思韵家,问谁要撤走,她赶忙应声。
阳台离水面还有段距离,下到救生艇要翻过齐腰高的围栏。梁思韵个子小,不到一米六,腹部隆起,行动不便。家人找来木梯,用铁丝网将上端固定在一楼门面的招牌上,梁思韵等人站上桌子,慢慢扶着梯子往下爬。梯子捆得不牢,直晃,大家心里都害怕,担心自己掉下去。
一天之间,洪水将大半个英德淹没。在这个位于粤北山区的县级市,城市被群山包围,镇区多临水而建。在此次洪灾中,大湾镇、浛洸镇、西牛镇等地受灾严重,它们位于英德的西部、南部,都在连江沿岸。
●梁思韵逃生时用的木梯。摄/罗晓兰
与洪水为邻
洪水到达西牛镇江坝村时,56岁的江霞什么东西都搬不了。房子是江边村巷的第一家,离江水只有几米远,在一片楼房里显得低矮破旧。6月21日下午,洪水冲垮附近的堤坝,直接灌进村巷,她家一楼很快被淹,她逃上二楼,水也跟着涨上二楼,顺着床脚漫到了铺盖边。
丈夫6年前在一场摩托车事故中去世,两个孩子都在外地,江霞就一个人困在了这栋旧瓦房里。手机没信号,她和孩子们失去了联系,直到坐上村民的木船,到房子更牢固一些的侄子家借宿。
几天里,他们每天早晚喝白粥或当地的擂茶粥,中午吃面。没有菜,江霞有胃溃疡,吃酱油胃会不舒服,就撒点盐吃,有时饿得胃疼。几天没洗澡,身上散发着汗臭味,她和侄媳受不了,舀了洪水在桶里沉淀,煮热了冲洗。
●江霞的家。摄/罗晓兰
和她家一样地势低的一家杂货店,老板当时着急搬货,后来六七口人困在店里,冰箱没电,腊肉臭了,物资来之前,只能每天吃店里的小饼干。开早餐店的女人,丈夫在佛山打工,水来时只能带两个女儿跑到二楼,什么东西都没捡。
住在江边的人家,受洪水侵扰更频繁,面临的风险更大。广州水文分局助理工程师刘玥在其论文中提到,清远市(英德所在地级市)山洪灾害防洪能力偏低,原因包括受地形及房屋位置影响,成灾水位较低,且部分河段尚在修建河堤。
孕妇梁思韵父母开的理发店在大湾镇,离江仅几百米,她儿时每年雨季都要帮忙清理,“说了十几年会弄防洪堤,也不见弄”。在她的记忆中,洪水几乎每年到访,有时只浸没街道,有时爬上门口的4级台阶,有时连着几年每年都会冲进一楼,甚至有1米高。光是今年,她家理发店就进了2次水,地势更低的店铺更是进了5次。
多年来,她和家人总结出了经验:洪水淹到街道,不管——上了第二级台阶,要搬东西了——进屋,水深一米,泡一晚,“也好洗”。另外,清理工作要在洪水没完全退时开始,用晾晒稻谷的木耙,倒过来推淤泥出去。
涉水、搬东西、清淤,这些事情都刻在她童年的记忆里。这次遇到洪灾,即使怀着孕,独自走在大腿深的洪水中,她也不觉得害怕。
其他居民也似乎早已习惯。在浛洸镇的方屋(地名),19岁高中女孩曾祥慈家在洪水来临前两天,一楼的厨房就被淹了,他们把家当搬上二楼,看到水退了,又搬了下来。镇上居民也看到水涨到了河堤边,快漫出来时又退走。
那时,上游的韶关已遭遇洪灾,有人知道消息,但更相信眼前的水位。大家都以为,这次和往年的普通涨水没什么不同。
但当熟悉的洪水涨进一楼时,曾祥慈和母亲还是被吓到了。21日早晨电闪雷鸣,白昼如夜,水淹过了稻田,到了家门前的台阶处。父亲在外打工,一直在电话里叫她们走,母亲不舍得粮食。十几袋稻谷,每袋七八十斤,曾祥慈的母亲半蹲着,她帮忙放到母亲肩上,扛到二楼。还是不放心,母女俩又把它们搬上通往天台的楼梯边。天台是露天的,挡不了雨。电器、桌椅、锅碗瓢盆,能拿的都搬上了二楼,放在桌椅和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