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煤炭的黄金时期已悄然结束。就在他求学的这些年,国家开始推进能源结构改革,限制煤炭利用,许多企业倒闭,大批从业者失业。2017年张楠硕士毕业时,专业对口的煤炭行业已很不景气,他和同学们求职不顺,许多同学转行,有人去了教培机构。张楠原本签约了一家位于北京的煤炭类设计院,但每月工资仅四五千元。他想,继续在这个行业走下去,只怕越走越错。
他果断地放弃了工作,下大功夫申请上985大学同属于能源领域燃烧方面的专业。这是工科类学校的传统专业,就业面相对较广。
2021年夏天,张楠博士毕业。导师建议他出国从事博士后研究,他放弃了。一方面受疫情影响,出国变得困难,另一方面,他觉得读完博士后,前途仍是未知。这个仍按照前苏联模式设置的传统学科,总让他觉得自己随时会被淘汰。
选择读博的人,多数是笃定走科研路的,但张楠的想法在就读过程中发生了转变。他体会过动不动通宵做实验的劳累,也看到身边有同学压力大到成宿难以入眠。他还了解到,如今的知名高校,通常采用一定年限内“非升即走”的准聘制,用拿到国家青年基金等等标准作为升副教授的考核任务,完不成便只能离职。
这样的考核严苛到什么程度?数据显示,从2019年到2021年,每年申请青年科学基金的项目中,平均资助比率都不到五分之一,“相当于把大家都集中到一起厮杀,能留下来的很少”,张楠说。这其中还包含着方方面面的限制,比如,国家青年基金项目男性申请人年龄不能超过35周岁,女性不能超过40周岁。张楠由于转方向,比起硕博连读的同学在博士学位上多花费了两年时间,年龄对他构成压力,他觉得自己来不及了。
他决定就此放弃科研。毕业后,他开始找工作,直接略过了所有高校招聘信息。他感到有点可惜,但是,“人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做出选择,不能做盲目的追求”。他瞄准了“人才引进”这条赛道,期望能拿到一个事业单位编制。
困于论文
去年11月,周成念博士三年级,正困于论文写作最难熬的瓶颈期。博士毕业论文是一项艰巨的工程,过程漫长而孤独。周成感到重重的压力和焦虑,仿佛背负着千斤大山一点一点往前爬。
越是着急,论文推进得越慢。除此之外,压在他头顶的还有发核心期刊的压力。他持续投稿已经将近一年,总是过了外审后,在终审环节遭遇毙稿。反复被拒稿十几次后,他无法不对自己的学术能力产生怀疑。
周成1992年生在湖北黄石市一个贫困县的小山村,是家里五个孩子中唯一考上本科、又继续攻读硕博学位的人。从一所三本学校行政管理专业本科毕业后,他考上了武汉某985大学的哲学专业硕士,又继续攻读博士学位。这是一条踏实严谨、甚至大部分时间比较枯燥的道路。核心期刊论文与毕业论文的双重压力,让周成在博三这一年,真正体会到了何为艰难。
2021年8月,他的孩子出生,另一种紧迫感随之而来。他希望尽快有一份工作,为家庭做出自己的贡献。他甚至想,如果毕业答辩没通过就算了,用硕士学历也能找到一份工作。
自从选择了哲学,周成就没有想过除学术以外的第二条路。从实用的角度来看,哲学或许是最无用的一门学科。但在那个困于论文的艰难时刻,周成对走学术道路失去了信心。在求职时,他避开了所有高校招聘,着重寻找有编制的公务员、事业单位和国企岗位。
在搜索招聘信息时,他一眼注意到和平县。周成博士毕业论文的研究对象是王阳明。五百多年前,明朝御使、南赣巡抚王阳明率兵至粤赣交界的浰头剿匪。平定三浰后,王阳明向朝廷递呈奏章建议设县。和平县由此而来。周成想,也许去一个与王阳明有渊源的地方工作也不错。
有编制太重要了
周成希望能找一份有编制、稳定的工作,能够保障家庭生活。除此之外,他对岗位和工作内容没有什么要求,只要允许哲学专业报名,他也能够做得来的——比如写材料一类的文职工作或是管理组织类的岗位——他都愿意试试。
他先是报名了湖北省的选调生考试,提前三天翻了翻书便上了考场。申论也就罢了,行测的题目,他一看,基本全都不会。除此之外,他报名了广东肇庆市、河源市和平县、江苏盐城市以及浙江的人才引进招聘。其中,除了盐城市一家国企的助理文秘职位,其他都是当地事业单位的基层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