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一家社区中心的负责人向八点健闻提到了类似的问题:该社区中心过去一年有一个亿的流水,可在疫情的3年里,病人越来越少,经营情况一年不如一年,“最后中医和牙科都没病人”。
“有结余的话可以给大家发奖金,这两年业务又没挣钱,只能挪门诊医生的钱,补贴防疫工作的人。”说起困境,这位负责人显得无可奈何,“被减工资的人肯定不高兴,还能怎么办?只能开会稳定大家的情绪”。
在疫情此起彼伏的混乱中,各地防疫政策不断变化,消防员一般的基层医务工作者,到处扑火,主业则或多或少被搁置。
据北京一位社区中心的医生透露,社区中心每天的新冠疫苗接种人数能多至3000~4000人,这意味着他们需要派40~50个人,分散到4、5个点去工作,但最让他们崩溃的,是这份工作持续的时间。
“这根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是从2021年大年初四到现在,一天都没停过,已经一年多了。”
在防疫工作最辛苦时,支撑他们干下去的信念,除了防疫工作的重要性,更重要的是相信这些困难都是临时的,“熬过去就好”。
但现实事与愿违。“感觉一年比一年累,2020年时想2021年会好起来,2021年时想着2022年会好起来,结果2022年最难受。”嵊州市甘霖镇中心卫生院的彭院长如此总结。
一位多年观察基层医疗机构发展的相关人员告诉八点健闻,回顾疫中的3年,最大的感触是不少社区中心的医护人员,都经历了“充满干劲、充满希望,随后失望”的过程。
她介绍,2020年除了基础工作,防疫任务主要是扫码测温、分诊、高速路口值班,以及防疫后方的协调;到2021年,防疫任务集中在接种新冠疫苗和迎接每一次疫情的冲击;到了2022年,防疫任务演变成了全员核酸,上门核酸,常态化核酸。
“2020年时,基层医护的防疫态度最积极,大家最关心补助,没什么怨气;到了2021年,地方财政困难,补助没有到位,还要区分属不属于一线抗疫;到了2022年,感觉医护的怨气越来越重,基本不做医疗业务,有的医生问,能不能雇人来防疫?”
在社区中心有限的人力下,防疫工作与医生们的主业必定此消彼长,随着主业的荒废、收入的下滑以及高负荷重复工作的持续,随着对未来情况好转的期望逐渐落空,怨气不可避免的在基层叠加。
有人问:“相比疫苗接种和防疫工作,如果核酸检测没多少技术含量,能不能雇其他人做?”
接着又有人发问:“从社会上招来做核酸检测的人,为什么发的钱比自己还多?”
这样的情况,似乎目前还没看到尽头。
主业萎缩,资金紧张,生存危机凸显
3年间,社区中心的任务层层累加、应接不暇,医务工作者疲于奔命。
而令管理者们更为发愁的是,机构能否顺利运转下去?基层医疗机构处于收入缩水、入不敷出的无奈境地。
中部省份某社区中心主任张建国告诉八点健闻,当本地出现疫情时,几乎所有的员工都派出去防疫,就算患者来了,也没有医生看病。不少机构索性停诊,业务收入为零。
据张建国统计,疫情后,其所在的社区中心每月的防疫支出有十多万,医疗业务急剧萎缩,大部分是居民配药,没有技术性操作的收入。而药品零加成政策后,中心等于药品的搬运工,毫无利润可言。
张建国只能靠借债维持社区中心的运营。
三年来,他借医药公司的钱、欠二类疫苗的款,累积起来有近一千万。“老客户疫情下也很艰难,他们会催着还钱。一些人干脆切断了联系,不愿意借钱给我。”
张建国算过一笔账。按照政府文件,中心三年间街镇社区防控、集中隔离点、核酸采样、上门消杀等防疫补助,累积超千万。直到近几日,政府才拨付了大部分抗疫资金。
对基层医疗机构而言,基本医疗和公共卫生服务是核心业务,前者营收大部分可以自留,也是医疗机构现金流的主要来源,疫情后缩水严重;后者则靠政府拨款经费,疫情后账期拖延。
公共卫生服务项目包括居民健康档案管理、预防接种、传染病防治等工作。防疫任务作为项目之一,挤占了绝大部分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