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见一次孩子,住院全靠自己积蓄,县城独居老人:养儿未必防老
现在,她独自住在一栋老旧小区的二楼,膝关节炎将她折磨得坐立难安,由于一只腿无法弯曲,18级楼梯将她与楼下的日常分成两个世界。她要么站着,要么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但每个姿势都无法保持太久。医生告诉她需要做手术,费用大约需要4万元,但她拿不出这笔钱。
这套狭窄的房间没有阳台,阴暗潮湿。她的朋友周一戎怀疑陈晓凤的关节炎与居住环境有关,多次建议她买一个取暖器,但陈晓凤舍不得花钱。
伴随身体衰弱的是记忆力减退。这两三年来,陈晓凤明显感觉遗忘的速度在加快。“我在厨房里想拿个东西,走到客厅就忘记了。”她说,于是又回到厨房,希望能唤起记忆。几天前,一个朋友到家里看望她,谈话间提出需用点酒精,她好像突然失忆,“完全想不起‘酒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既然不愿去养老机构,为什么不和子女一起住呢?陈晓凤的理由是,“儿女们也有一家子人”“不想给子女找麻烦”,这也是老人们的普遍想法,甚至有时去医院都不告诉儿子。
江油距绵阳约50公里,距成都170多公里。周边大城市的“虹吸效应”带走了年轻人,让这种县级城市成为老年人扎堆的地方。但公共服务——特别的针对老年人的服务却相对滞后。许多大城市对60岁以上老人乘坐公交车免费,但江油没有这样的优惠。
提到养老工作的现状,江油市卫健局老龄股负责人坦言,“人财物,啥都缺”。以该股室为例,现状全职工作人员只有3人,其中1人即将退休,日常工作人员只有两人,而他们的服务对象是将近20万老人。对于老人们面临的一些困难,他表示“我们可以去反映”,但无法确保都能解决。
江油市2021年的GDP为528.3亿元,在绵阳排第二,在四川属中上水平。但江油的老龄化水平高于绵阳和成都,这也是县级城市的普遍现象。 前述老龄股负责人介绍,养老工作的资金来源主要依靠地方财政和养老机构自身,上级政府有些项目资金,“但都是‘毛毛雨’(意为很少)”。
只剩一个人
牟绍俊的妻子“一身都是病”,吃饭只能进流食,刷牙一用力下巴就会脱臼,每天都会“犯迷糊”,如果外出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为了照顾妻子,牟绍俊和“牌友”们都断了联系。现在他一切围绕妻子转,朋友调侃他,“原来的县太爷,现在成了一个佣人。”
但牟绍俊毕竟82岁了,心脏一直不好,随身揣着“救心丸”,遇到精神紧张时赶紧吞下4粒。
牟绍俊随时带着“救心丸”。摄影:赵孟
妻子病情的每一点变化都让他悬心。有一天夜里睡觉,他握着妻子的手腕,突然感觉脉搏密集的跳动了两次,“很不正常”。送到医院后,被告知“没有办法,只能养”。如今,他最大的愿望是能多照顾妻子几年。但他也明白,总有一个人会先走。
统计数据显示,中国人的平均年龄为77岁,对年过八旬的老人而言,仍有伴侣陪伴是一件难得的幸事。但“总有一个先走”的担忧,也比任何时候更迫切。
一年前,携手走过半个多世纪的丈夫过世,让张秀英的生活陷入巨大的空白,原本虚弱的身体再遭打击。丈夫从生病到过世,医药费全靠自己省吃俭用攒下的退休工资支付,甚至连丧葬费都没让儿女出。
葬礼结束后,除去一切开支,她将剩下的10万元积蓄分给两个孩子,每人5万。但女儿表示不满,质问她“爸爸怎么就只剩下这点钱?”与女儿的不睦和丈夫的离去,让张秀英伤透了心。她将自己关在阴暗的屋子里,一个星期难得出一次门。天气的变化,季节的轮转,对她都失去了意义。
独居是每个老人——甚至每个人,都将面临的晚景。72岁的王华已独居多年。年轻时她很爱美,衣服每天都要换,床单一周洗一次,房间里总少不了花花草草。现在,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别人的生活”。她患有十几种老年病,心力早已不如从前。
2022年3月,江油市人大社会委对全市老龄工作情况做过一次调研,最后的调研报告显示,江油市约有1.10万名在档失能、失智老人,其中重度残疾8000余人。“老年人群体呈现基数大、增速快、寿龄高、空巢多等特点,医疗护理、生活照料、康复养生、精神文化等养老服务需求日益增长,我市已进入超老龄化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