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4年被裁3次,降薪也拼不过应届生,今年夏天找工作的人有多难?
撰文丨荆欣雨 编辑丨张瑞 出品丨腾讯新闻 谷雨工作室
又是浪费化妆品和打车钱的一天
在即将过去的这个酷暑里,面试,对生于1996年的千米来说,成了一种与好友吐槽的谈资,一种发小红书的素材,和一份赔钱买卖——次均约5-10g的化妆品浪费。她乘坐的交通工具排放出的二氧化碳在进一步为全球变暖助力的同时,也没能把她带上通往新工作的康庄大道。
最常见的那种她都懒得提了,无非就是坐了两个小时地铁,发现对方连她作为设计师的作品都没看过。在这些公司里,有一家通过送给她一份小礼品(公司周边)的方式让她暂时忘记了愤怒,到家后,她才回过神来,“屁都没和我谈”。一份工作试用期六个月,只开80%的工资。一位老板在她对面抽了三根烟,悠悠地告诉她这份工作需要996。她觉得委屈,“我爸都不会在家里抽烟。”一家只有70多人的公司有六条劳动仲裁纠纷,用现在流行的话说,真下头,但她还是去面试了,最后证明本文第一段说的都是真理。一份工作买一送一,意思是说再赠送一份打扫厕所的工作,证据不百分百确凿,反正她在厕所里看见了一份贴着员工名单的值日表。哦对了,这份被她称为“恶心人”的工作也没看上她。
请注意,我们的这位求职者绝不是那种矫情的、好吃懒做的年轻人。刚进大学时,被一股成为成年人的自觉推动着,她跑去快餐厅端盘子。毕业那会,租房要一口气交一万多,她没朝父母要一分钱,全靠拼命做私活攒的钱交上了。后来她正式工作,进过大厂,工资总体呈上涨趋势。如今毕业第四年,她失业了,然后再也找不到那种所谓“理想”的工作了。
诚然,找工作嘛,就像谈恋爱,每个人都有那么一段想要掩埋的记忆,每个人都有一次“老子到底为什么和你浪费时间”的面试,这也正常。只是在这个夏天,高温让一切失落、无力、丧失尊严的感受更加强烈。电话那一端,求职者们不约而同地提到“热”。千米记得自己的内衣被汗水粘得紧紧的,她和远在南京的陈哈哈同时感受到了“地是热的”,她们一位穿着皮鞋,一位则是运动鞋。Muki记得在重庆的一棵大树下跟母亲讲述刚结束的面试时,一缕汗水顺着她的腿流了下来。济南的树桃在抵达面试地点后发现自己的嗓子被高温烧干了,“发不出声”。广州的小琳待业在家,当月最大的一笔开销是空调费。在杭州,牛牛顶着太阳骑三四公里的自行车去面试,回来的路上,一场暴雨浇下来,他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拿着手机看导航,“过去被热死,回来被淋死。”
顶着高温天气去面试 ©陈哈哈
他们另外一个共同的感受是:工作变少了。
我给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的副教授王行坤打了个电话,他一直很关注与“工作”相关的话题,最近还主编了一本《“后工作”理论》,试图探讨在未来,工作会有什么样的新可能性。电话刚接通,没想到他叹了口气,先谈起身边的困境:师范类院校女生多,大家都想进体制内,僧多粥少,作为老师他常被学院施压,“敦促学生赶紧就业,非体制内的、临时性的先干起来,不要让他失业。”对就业的定义也多样起来,搞个公众号,当个UP主,哪怕你不是“何同学”,那也是找着工作了。
王行坤认为,只有工业化才能提供稳定的就业,人们在工厂的流水线里日复一日的工作。但在今天的中国和世界上的许多地方,近十年,甚至二十年新增的工作岗位都是不稳定的。想想我们的父辈一辈子换过几个工作吧。机器在很多领域取代人力,产业转移带来的去工业化、互联网经济和信息化的飞速发展,劳动力,尤其是青年劳动力 “只能被推着走到第三产业”。而在近两年的疫情里,第三产业是极度脆弱的。这种不稳定又迫使人们追求有限的、稳定的工作,例如公务员、国企员工,用国家统计局新闻发言人付凌晖的话说,“求职期待和现实岗位需求存在落差,也影响了青年人的就业入职。”
作为一个有些大龄的青年劳动力,1993年的陈哈哈其实没有想过要考公上岸,拥有一种绝对的稳定,她是那种相信个人奋斗决定个人命运的年轻人,外界变幻莫测,她只是拼命提升自己——先是考了专升本,又花两万多积蓄上了UI培训班,毕业时,被老师评为“班上最有前途”的她独自一人来到南京,第二天就找到了一份月薪8K的工作(注:这家公司半年后倒闭了)。那时她感觉自己一定能在南京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