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入死造句】方严英秀:写小说的人总是面对生活叹息,这怎么可能呢?
小说集《纸飞机》里描写女性情感纠葛的几篇作品,有一个比较鲜明的倾向,那就是,陷入情感漩涡的女性都心事重重,把自己的情感看得特别重,或者说非常在乎自己的爱恋感受,由此总是陷入其中不能自拔,竭力想获得一种超越世俗的爱。但她们都是“爱情缺失者”。事实上,她们遇到的问题往往是第一次情感投入没有得到理想的回报,由此而抱憾终身,即使现任丈夫对她们体贴关爱,她们也觉得自己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我们也许能够理解她们对自己纯真情感的迷恋,但这种太过自我的倾向似乎也有些过分。我觉得,说她们是严重的“自恋病患者”,或患有情感方面的歇斯底里症,也许是合适的,尽管她们很多时候是受伤害的一方。您在创作时,似乎对她们的这种情感取向很是同情,甚至是赞同。不知我的这种判断是否合理?您对此有何看法?
您不觉得文学向来是更青睐有缺失的生活和有病患的人吗?所以,如果我写一群知足常乐的贤妻良母,反倒是不自然的了。我写您总结的这类“自恋病患者”时,谈不上赞同与否,能做的只是尽量去理解她们,体贴她们,揣摩她们的心跳和体温。没有人心甘情愿地自绝于幸福吧?所以我认为她们之所以不能幸福,并非只是出自自恋。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她们成为如此的缺失者,这就是我的小说所要表现的。或许,我挖掘得还不够。
您在几篇文章中提到法国女作家杜拉斯。这位对男女情爱描写极为独特而卓异的作家在爱情问题上显得非常决绝痴迷。在她的笔下,女人的爱是大胆而疯狂的。我感觉您对女**情的描写多少受了她的一些影响?
真的吗?我很喜欢杜拉斯,着迷于她的个人魅力。但我自己感觉不到对女性情爱的描写有受她的影响,这个差距太大了,生活环境,文化背景,一切都不同。您这一提醒,我才发现其实我从杜拉斯的笔下就没看到过什么具体完整的爱情描写,我从来都会忽略她的剧情,抢眼的,凌驾于故事之上的永远是她自己的声音,她独有的剖白,绝望,魅惑,剽悍,决绝,什么样的形容词能形容她那些不讲理的造句?就是这样,杜拉斯最吸引我的是她的语感,她有无人可以媲美的语感,她是天才。杜拉斯对我来说,其实并不代表别的,她等于那些横空出世的句子,那些无与伦比的短句啊!
用“情感与伦理冲突”来概括您的一些小说的叙事模式似乎比较合适。在情感冲动与伦理规约之间,往往会发生激烈的冲突,当事人处于其中不得不经受煎熬折磨。这也许是您内心“情与理冲突”的一种外显。在现实生活中,您更倾向于哪一方面?
现实生活中,我是无可选择地遵从伦理规约的那种人。
您有一两篇小说是描写家庭亲情的,很让人感动。对于亲情,您的叙事态度似乎非常严肃,不偏不倚,与社会心理所期待的伦理规范相一致。为什么在描写这类情感时,您倾向于中庸之道,不做极致化叙事?
因为在家庭亲情中,你面对的是最现实的人生,它要求你踏实,负责,每一步都按照既定的生活轨道,每一步都要合乎社会伦理规范。在我的年龄,描写这类情感时,唯有谦卑地低**去,紧贴着地面,严肃地谛听这个苦乐世界的秘密。若还有极端的叙事,另类的内容,越轨的笔致,那就是不真实的,做作的“飞翔”。
您的小说可以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表现女性情感纠葛的,前面我们谈论的主要是这类。另一类是反映高校人事生活。您的几篇描写高校人事生活的小说也相当精彩。作为一位老师,我感觉很是熟悉、亲切。当然,这些小说反映揭示的问题并不限于高校这个特殊场域。高校只不过是一个特殊的舞台而已。阅读这类小说时,我感觉您的笔调轻柔得多。情感沉稳舒缓,为什么有所改变呢,是题材原因吗?
是啊,生活本身就是按部就班,波澜不惊,看上去真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的波动,大爱大恨的纠葛,大是大非的抉择。我只能站在一定的距离外,慢慢地捕捉那些自认为的“严重的时刻”。
《一直很安静》简直就是一幅校园浮世图。把中国普通高校里的人事生活描绘的活灵活现。看得出您对高校里的人事风景观察揣摩的很是透彻。高校也是一个光怪陆离的小社会。从小说的行文笔调和叙事态度看,您似乎对这个小社会里的各色现象比较宽容,能够坦然接受,尽管有时笔锋里透露出嘲讽的语气。在实际生活中,您对小说中所描述的现象也持这种态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