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北京城仿佛护城河里故宫角楼的倒影,梦一样安详着,小风吹过,晃动了,却不破碎。它的古松和早梅,庭院和街道,都显出古老和平,而且骄傲。”
曾几何时,陈凯歌觉得这样的“踏实”可以永远,然而好光景仅过了十来年,便被搅了个天翻地覆。
童年陈凯歌(左一)与家人合影
再回忆起那段时日,陈凯歌仍能感受到黑云压顶的绝望。在那个人人近乎疯魔的时间里,搞文艺的陈家在浩劫中首当其冲。
父母遭了难,14岁的陈凯歌也成了众矢之的。风起时,树叶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于是除了顺从,他别无选择。陈凯歌仍记得站在人群中推搡父亲的场景,也记得众人破门而入冲进家中时母亲的惶恐,更记得自己的无助,年幼的他甚至不敢站在母亲的身边帮她挡下训斥。
自责、遗憾、懊悔……旧时光留给他的伤痕,在日后一部分幻化成了恐惧——时至今日,陈凯歌仍对剧烈的敲门声感到害怕;另一部分,则嵌入了他的电影中,成为了其写给那个时代的挽歌,《霸王别姬》便是其中之一。
17岁那年的秋天,陈凯歌离家远行到云南,此后8年不得见父母。
在将近2年的时间里,陈凯歌住在茅草屋里,四处漏风不说,还有毒虫叮咬。夜晚他望着天,脑子里还没等想什么,眼泪就先一步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这个陈凯歌想了无数回的问题,终于在1971年有了答案。
那年一位陌生的军人走进陈凯歌午睡的草房,问他愿不愿当兵。陈凯歌没犹豫,点点头,第二天连行李都没收拾,就两手空空地走进了军营。在部队陈凯歌待了5年,被告知可以退伍回北京的当天,他和战友在昆明翠湖公园又蹦又跳了一下午,紧接着就大病了一场。
后来这成了陈凯歌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刻之一,用他的话来说,娶陈红的时候都没这么高兴过。
当兵时期的陈凯歌(右)
这是1976年——陈凯歌退伍,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北京,本想着和父亲拍电影继续搞文艺,却阴差阳错地被分到了北京电影洗印厂当工人;
彼时的张艺谋还在陕西做袜子,偶尔被使唤着拍几张照片、画板报,大多时候都在委曲求全。
他们本来毫不相干,但命运却偏偏为他们安排了一场足以被时代铭记的相遇。
1978年5月,北京电影学院恢复高考。一心想出人头地的张艺谋得知消息后,趁着出差的机会到了北京。
那时候他的背包里揣着精心准备好的摄影作品集,在招生办门口考察了半天,确认了别人的水平都不如自己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把画册递给了老师。
负责报名的摄影系老师一看,心里一惊,压根不相信这是一个农民能拍出来的东西,数量多不说,而且这一看就有天赋。若放在武术界,此人可算骨骼惊奇,日后定能练成绝世神功!想到这儿,老师开口问道:小伙子,多大啦?超过22岁可不能报名了呀。
话音刚落,张艺谋的心凉了。报考电影学院时,他已经28岁了,整整超出最大年限6岁。没有报名的资格,那就算把仙人掌拍成红牡丹也上不了大学呀!因着年龄的事儿,张艺谋被北影拒绝了好几次,现实反复打击着他的自信心,但当事人倒越挫越勇。
为了考学,张艺谋四次进京,抱着自己的摄影册子敲响了好几家老师的房门,还曾找过画家黄永玉帮忙。折腾了大半年,同事给他指了条明路:把作品和求学申诉信一起寄给文化部部长。
死马当活马医,张艺谋照做了,没成想还真换来了个破格录取进摄影系的机会,念书的事儿才算成了。“当时就想上大学,管他什么大学,上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