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大多风调雨顺,物产丰富,有人夸张地说:插根筷子都会发芽。这也造就了江南人一生勤劳的性格,他们总是如蜜蜂在忙碌,就连太阳也不浪费,实在没有东西晒,就把锅盖拿出去晒晒。
小镇人历来崇尚读书识字,知书达理,贫寒人家也要读个初小三年,有钱人家则送到县城去上初中。所以在江南一带,造桥办学做善事的大有人在,积善人家,必有余庆。
小镇头上民风淳朴,生活简陋,地主家并不是电影里的富裕,大户人家的田地也不是偷来抢来的,是靠吃咸菜萝卜干节约出来的。佃户与东家各有各的辛苦,互不为难。收成不好的年份,自然会减租。
横行乡里的恶霸地主有没有,我不知道,也没有听老人们说起过。记得上个世纪60年代搞运动的时候,见有一老妇登台批斗恶霸地主,说是地主家早餐不给小菜吃,只好用白糖拌饭。说得学生们流口水,那时候吃糖要凭票的。
小镇头的方言是最土的,地道的乡下话,现在还有。那是因为外来的人少,远离县城的地方相对闭塞,外面的信息传过去,要好几天,小日本侵略中国的时候,城里的人逃难,就摇船到乌镇那一带,过了很久,才有消息知道城里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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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头不灵市面,所以搞运动没有城里的动静大,破四旧也不彻底,正因为如此,才保留了一些旧的街貌。小镇没有工业,只有与耕田有关的小作坊,比如铁匠铺,竹编铺,修理农具,卖些油盐酱醋,收入的来源不多,日子也清苦,所以精瘦刮搭的多,肥头大耳的少。
头脑活络的人都出去闯荡了,到了80年代,小镇上出去的人最多,有钱没钱都出去,1987年流行齐秦的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大家听了很亲切。小镇留下老房子,修修补补,留下老人,与鸡鸭猫狗为伍。
我的脑海里有这样一幅画面:冷清的石板路、灰暗的老房子,老年人趴在桌前,烧一顿,吃三餐。偶尔有土狗窜出来吠两声,它分得出本地人还是外地过路人。
每年春运的时候,小镇上的游子也回家过年,但是不等正月半过完,他们又蠢蠢欲动要走了。回来只是看看老人,其他没有什么留恋的,小镇的生活也不习惯了,特别是卫生。
80年代末90年代初,我们下乡出差,不喜欢在小镇头过夜,有洁癖的,面盆都自己带去,还把被横头带去缝上。被横头就是被子碰得到嘴巴的部位,乡镇上的招待所,被子臭噱噱,黑撮撮。厕所更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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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头是走慢了的时钟,落伍20年,我对于古街的记忆,不是浪漫静谧诗意,而是灰色窘迫破落。破败低矮的房屋,下雨就会怕渗水,下雪则是担心房顶凹陷。
夏天,未等夜色降临,壁虎就爬出来张望,像小狗一样灵活。梅雨季节一过,家里的东西要拿出来晒几个日头,一年不晒,第二年就发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