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从带孩子,做饭,缝棉衣,做鞋这几项就能想象到母亲的工作量,然而,类似于缝棉衣、做鞋等手工活大都是晚上干,因为白天除了做饭、还有磨面、洗衣服、去自留地种菜、管理、采菜等等,件件活都与生计相关,非干不可。母亲又是一个特别好强的人,虽然孩子多,虽然自己加码了那么多的事情,但是她却要通过自己的勤劳,让家人、让孩子穿得体面,吃得健康。每天早上天刚亮,床上就不见母亲了,不是扫院子,扫门口,就是挤羊奶、烧奶,伺候老人、幼弟,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见母亲,她总是在忙活,夜里醒来常看见母亲在灯下不是缝衣服,就是做鞋,甚或绣花。那会就感觉我妈是铁打的,总有使不完的劲,总有干不完的活,总是不知道歇息,其实,长年累月的劳累,已经给她的身体埋下了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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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一家人
打我记事起,就感觉我们家的活特别多,别人家的孩子放学以后有时间玩,我们家孩子不能,家里总有活等待着。母亲总训导我们:“活怕人干,还是人怕干活,早起一时,松泛(轻松)一天”,在这种思想行为的引导下,我们家孩子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也不敢睡懒觉,每天天刚亮,父亲在院子里吭吭两声,孩子们吓得都起来了。孩子们也懂事,放学以后分别承担起力所能及的家务。我是母亲唯一的小棉袄,也是她最得力的助手,自12岁母亲教我学会了缝纫机,慢慢地我买了裁剪书,自学裁剪衣服,之后在我参加工作前的十多年时间里,独自承担起了全家人的裁剪缝衣服,洗衣服。母亲身体好的时候,我陪着妈,总是提一大竹笼脏衣服,再带个盆,夏天在河里洗衣服,冬天就去城墙北边的泉水池洗,或者在机井抽水浇地时带去洗。母亲生病以后,衣服全由我洗了,或是放学以后,或是劳动间隙洗。弟弟们则依大小分别承担拉土垫圈、出粪、挑粪,放羊、拔猪草、挑水、生炉子等,总之,每个人都有活干,即使最小的弟弟,也不能放任。我刚参加工作前三年在耀县蹲点,记不清是什么节日还是家里有事,几个同事去我们家,看见小弟正在烫猪头,拔毛,干的踏实又老练,当时小弟不到十岁,同事惊呼,这么小的娃,能干这活,我说都是训练出来的。确实,每个人干活都要受父母的训导,我打扫卫生时,妈和婆两个人在一边指教,先扫地(以前是土地,扫地会有尘土飞扬),后擦桌子,椅子,抹布挫洗干净再擦一遍…。
父母对孩子的影响是终生的,这种影响是渗透在骨子里,流淌在血液中的,一生不会改变。我们的家庭就是一个劳动家庭,如果说,孩子们在各自的岗位上都还小有成就的话,首先是继承了父母亲的优良传统,勤奋、正直、吃苦、肯干、做事能力强。我的许多习惯,都是从母亲那学来的,总是算计着用时间,比如每次做好饭,等饭凉着的功夫,就把案板、灶台等该擦洗得地方都擦洗干净再吃饭,也不耽误吃饭时间。
母亲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她生性心灵手巧,拿起笔能绘画,绣花,剪窗花,做小孩的猫鞋、猪鞋、裹肚、香包等,不仅给我们家孩子做,也给亲戚家孩子做。裹肚上常绣的是螃蟹、青蛙、蝎子之类。我小时候常穿妈做的绣花鞋,小朋友们甚是喜欢,我也感到自豪。画画和绣花,对于母亲来说,可能是她艰辛劳作的调味品。记得小时候跟着母亲上街,看到那里有好看的绣花母亲就走不动了,手里比划着别人的画,回家便模仿着画,看到那里有好看的丝线,别的东西舍不得买,丝线是一定要买的。能画画,能绣花,不仅说明母亲心灵手巧的一面,更说明母亲热爱生活,对美好事物有一种憧憬。经济匮乏年代,国家供应的粮食由以细粮为主变为以粗粮为主,记得最差的时候,是20﹪的细粮,以小麦为主,80﹪的杂粮,以玉米为主,还有高粱,红薯、其他很少,那么多的粗粮,怎么吃?母亲做了精心的安排,经常一顿做两种饭,先是擀面条,给老人、幼小的孩子、还有劳动出力的人多吃一些,然后在面汤锅里打搅团,给家里干活的人和学生吃。同时粗粮细做,粗细搭配,比如多一半玉米面,少一半白面掺和一起蒸馒头、花卷、包子、削削面,纯玉米面发糕,纯玉米面开水汤后蒸葱油卷,一层玉米面、一层高粱面彩色花卷,玉米面饸络,凉搅团等,我们感觉样样好吃,只是高粱面吃多了拉不下。记得每天早上吃饭(耀县、三原一带过去都是一天两顿饭,分别在上午九点左右和下午三点左右各一顿),必有一大盆凉搅团,撒上辣椒、盐,泼上油,拌上醋,双手端起抖一抖拌匀,包谷糁就着凉搅团,吃起来特别爽,至今还想着母亲的凉搅团。我所在的大队科研站是陕西省蔬菜研究所的蹲点基地,参加工作后,常有同事去我们家吃饭,回来就给我说,你妈的好茶饭。正是母亲的这些精心制做,让我们度过了那些艰难岁月,没有挨饿,没有感觉有多么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