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惊觉一路走来的变化，不知应该作何应对，更不知此刻的惊觉究竟是一桩喜事还是恼事。“若无分别心......”，他嘀咕着，却终不能说服自己。
车有些颠簸，笔下的文字歪扭的有些难看，笔画也断断续续。车窗外失去了温度的阳光透过灰色的遮光帘像一道又一道流转的单色彩虹。
“初次相遇在烈日下的校园篮球场，我还是少年时的长长刘海，你却是短发，有些毛躁好似疏于打理。其实我并未留意这些细节，也没有与你对话。有些惭愧，这些印象都来自于你后来的讲述。”
很久未曾提笔，笔的质感奇妙。塑料的笔杆，笔尖的金属质地让人踏实。写下每一个字的瞬间，好似抛下，哦不，诞下，一个孩子。在短暂的须臾间看他长大，然后迅速逃离。
“当时你和我是完全不同的物种吧。我的世界很小很小，单调又无趣。你忙的总是飞奔在路上，看似充实的日子却总是容易失落而倍感孤独。”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2.
不同于笔，纸张的触感并不陌生，虽然现今已经很少见到什么实体的纸张了。就连以前满街满巷围追堵截往人手里塞的健身宣传单，都很少再见到了。以后纸和笔或许都要被封存进博物馆了吧。
“你时常跟我说你想要的很多，你也知道我给不了。或许有一天你想要的那些超过想要我，就会悄悄离开。我听久了，再也没在意。并不是说我不相信，也更不是不在乎你会离开。只是我觉得，若我无法改变，也就没有意义烦心。”
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尚早，信也就不着急收尾。原本以为要努力克制心里的怨怼，开始写字倒让心情舒畅了许多。恍然忆起她总是念叨的林清玄，写字就是与文字的因缘，具足因缘，一切水到渠成，与文字相遇。英文有个词叫Spontaneous，自然发生。笔便知道该如何游走横平竖直。
“‘一切和合事物皆无常，一切情绪皆苦。’这是你跟我提起过的佛教偈语，当时你整个人柔软而散发光芒。‘有期待就会有失落，如果无法让自己的内心丰满起来，永远都不能获得安全与宁静，只能在不断的追逐之中损耗生命。’彼时我难以理解，听的懵懂，未置言语。”
阳光从右手边转移到左手边，穿越左后方的乘客，竟然偶得一束光照射在信纸上，把他的手指的影子也投射到信纸上。无名指的单戒经过磨砂处理并不反光，他习惯性地在思考的当下转了转戒指。
“你对我再无失望，但我却升起了落魄。我踏上了你以前对我的期待，去搏你想要的，我以为你想要的。我理所当然地期待着你能一如初见，理所当然地期待着你能被我的改变改动。”
3.
一时失神，果然时间便偷偷地加快了脚步。
他闭上眼睛，眉头紧皱。决定这种东西，无论看似经历了多么细密周到的思虑，在坐实之前都是一纸空文。不知道有没有统计过有多少决定是在说出口的一瞬间改掉的。
“但是我终究只感动了自己，我也终于看清我只是为了感动自己。这就是你说的执念吧。你说放下执念的第一步是看透执念，你看我算不算做到了。”
“前方到站， XX站，到站的旅客......”
他站起身，伸手从行李架上把手提箱取下，再反手捏起桌上的信纸。
走了几步，返回，把信纸对折，单手塞进前方座位的储物夹层里。
拉着箱子，再也没有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