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优笑笑,“放心吧。”
他欲言又止,而她笑着转过头去。是从那天起,两人之间添了客气与疏离。她不再吃着水果零食等着饭菜上桌,他也不再选取花冠硕大的玫瑰放在她的窗台上。他们像是最平常的雇佣关系,却忽略了那不过是彼此注视的目光,因为刻意闪躲而有了时间差。
那时候他们都以为,时间可以清晰一切,包括误解与日渐加深的爱意。同个屋檐下居住的深夜,隔着木板墙壁,他翻看着她的微信微博,在一张张图片与未尽之语中揣摩她不肯吐露于唇齿的心意,而她也无数次倾听他的声音,惊惶于他手机铃声无数次在静夜里轰鸣不息。他不肯接听,对方亦是不肯罢休。
江优暗暗猜想,手机的另一边,可是他口中“不想要”的她?如果是,那么,又何人如他所想,何人是他想要?
甫一意动,已然面颊滚烫。
千叶玫瑰发货的第二天,只剩三五箱,陈嘉言却执意要江优随车。江优不肯,几天来她第一次与他争辩,因为花田里的事情更多,而无论剪枝或施药,自己都比他更擅长。
太阳底下,陈嘉言的额头上泌出细细密密的汗液,这些天他常在田里,因此晒黑许多。江优再固执时,他便有些急了,而衣袋里手机铃声也在遍遍催逼。江优的心莫名软了一下,乖乖地坐进车里。陈嘉言俯身下来,将几张纸币塞在她手里:“多逛逛,买点喜欢的小玩意,别急着回来。”停顿了一下,又说:“我等你。”
江优觉得心底里的情绪呼之欲出,那样欢喜又忐忑,含着慌张与羞涩。她在他殷切的目光里点了头,相视一笑时几日里的不安与猜忌土崩瓦解。
江优不曾在市内耽搁,坐了最早一班回镇上的车,买了新鲜的牛肉和鱼。
公交车在玫瑰庄园的路边停下时,江优刚好看见红色轿车从庄园小路驶出,卷尘而去。
陈嘉言大约没想到江优这么快回来,站在门口的他涨红了脸,是她从未见过的慌乱模样,江优嚷着“渴死了”,他却用力将她向门外推,“你快去花田看看,我马上给你送水。”
江优哭笑不得:“我已经到门口,干嘛要你送,我不会自己喝?”
情急时他攥了她的手,那么用力,“优优你听我说,”他说:“答应我,你听我解释!”
江优脸上的笑容渐渐黯然,“解释什么啊?”
她进屋时便看见自己房里的衣物用品被搬挪一空,她狐疑地望向陈嘉言时,他只有认命地垂头,将手向自己房间一指。
江优气恼地推开一直堵在门口的陈嘉言,进门就看见桌上空了多日的扎啤杯里,插了三枝晚开的白玫瑰,那样亮丽清透的白,像是未染半点尘埃。她的被褥枕头,与他的相挨相倚。她的长裙、仔裤,与他的衬衫、T恤挂在一起,因为空间狭窄的缘故,看起来愈发紧密。
江优只觉热血冲上脑袋,耳朵里嗡声作响,抡起背包便砸在他身上:“变态!流氓!”
她声嘶力竭地吼着:“陈嘉言,我看错你了!”
她以为,那一刻的痛心,只有她自己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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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一年后,江优毕业,打算继续读本校的研究生,这让年迈愈发拮据的父亲不能理解,而江优执意,她仍旧一边打工一边复习,因为要负担和父亲两个人的开销,因此工作时间与工作强度也加大很多。琴行、咖啡厅、家教,只是她再不曾遇见一位雇主,如陈嘉言一般,有着温暖目光,会做饭给她吃,会将烤肉凉好递给她,却仍要叮嘱一句,小心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