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吃完晚饭,我在小区里遛弯,看到小区的广场上有一群人在议论着什么。我凑近去听,他们在说这个拾荒老太太的事情。据说,白天时候,物业负责收垃圾的人和这个老太太发生了口角,争吵过程中还发生了推搡,老太太从人行道沿上摔倒了行车道上,被物业送去医院了。事情的起因,则是七嘴八舌,说法不一。按照那两天我们业主微信群里的说法,是物业收垃圾的人责怪老太太把有些垃圾从桶里掏出来之后,没有再放回去,破坏公共卫生。老太太不认,说自己一直都往回放。物业收垃圾的人又说现在垃圾分类管理,说老太太就是放回去也没有按照原先的垃圾桶放回去,而是胡乱的扔了回去。老太太可能不太明白这个意思,就说垃圾我都放回去了,说你这是欺负人,欺负我老太太,然后老太太就开始反复说这几句。物业收垃圾的人是个新招来的,估计是不知道老太太有些癔病,而他自己也是那种直性子认死理的人,再加上天热心里烦躁(当时正值伏天),两人一来二去就较上劲了。结果那老太太不知怎么就摔车道上了,物业收垃圾的一见害怕了,就赶紧联系公司的人把老太太送医院去了。
这件事发生后的第三天,我就又看见老太太在小区院里捡垃圾了,感觉和之前一样,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换了一件新的体恤衫。据我们小区消息灵通的业主(好像哪里都有这种消息灵通人士)说,那天送到医院,老太太只说头晕,做了两三个检查,都没什么问题。医院建议老太太住院观察三天,结果老太太刚住了一天就自己非要出院,她着急回来干活。物业给没给老太太赔钱不太清楚,医疗费是出了的。老太太摔倒那天,穿的体恤衫被旁边树枝刮破了,物业给老太太送去了两件新的体恤衫。和老太太吵架的那个收垃圾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以后物业新招的收垃圾的人也再没怎么管过老太太影响垃圾分类的事情。我现在见到物业收垃圾,也都是甭管哪个桶的垃圾,都堆在一个车里拉走,垃圾分类徒有其表罢了。
从这件事之后,我发现老太太在平日里,多了一套话,她会说:“我都扔回去了呀,没乱扔呀,不能冤枉人呀,不讲道理呀,欺负我老太太呀。”或许,老太太平日里说的所有内容,其实都是有原因的,只是这原因也许来自于很久以前,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老太太是在不合时宜的或者说随机的时间点上,对过去曾经的记忆和经历做出了回忆和解释,我们自然会对此感到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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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已经在我家楼下西侧的垃圾桶里开始了翻找。她非常的安静,也许是她累了,也许是她见到无人在周围,于是知道自己不该说话,也许是她也被这宁静的环境所感染,不自觉的做出了自觉的沉默。老太太的健康状况看上去还可以,上次摔倒也没产生什么影响。我曾见过她手指包过白纱布,应该是捡垃圾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划伤了手。我见过的老太太受的最大的伤,是在上一个冬天,今年春节的时候。
2021年的春节,由于疫情原因,我没有回老家,自己留在大连过年。记不清那是大年初几,那天晚上,我和几个同样没有回老家过年的朋友聚在一起,大家都觉得今年的春节多了一份沧桑感、漂泊感和孤独感,几种情绪叠加,以至推杯换盏,不自觉的就都喝高了。
喝完我打车回到了小区门口,刚下车,便觉得肚里翻江倒海,扶着路边一颗小树大吐。我们小区不许出租车进入,吐完我还得坚持着往里走。那时大约晚上十一点多,跟此时此刻的时间是相近的。那天特别的冷,上一个冬天就是特别冷的,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的冬天。而且,那天还飘着漫天的白雪,还刮着大风,风雪寒冷交加,我从小区门口往家才走了一半,酒醉的迷糊已经被冻得散去了几分。我把脖子使劲往衣领里缩,两手插在大衣兜里,两条胳膊向身体夹紧,尽可能的蜷缩着身体,双腿在酒醉迷糊和雪天路滑的双重考验下一步步的而又尽可能快的往家走。
当我走到距离我家还有一个楼时,我见到前面一个人站在垃圾桶旁边,头上身上满是雪,好像风也吹不落,探着身子在垃圾桶里翻找着。就是这个老太太。
我很自然的停住了脚步,保持着距离,站在原地看着她。她用左手伸进垃圾桶里,右手缩在衣服里。她没有戴帽子,她围着一条红色的毛围巾,她穿着一双北京棉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