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当然不是世外桃源。由于村子小,只有30户左右的人家,所以村子里没有学堂,孩子们要读书,得到三公里外的邻村的邻村去读小学,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学校各级管理没有现在到位,经济没有现在好,村里大大小小一至六年级的孩子每天得来回跑7公里的路回家吃晚饭,再带上第二天的早饭去上自习,在学校里睡,不然赶不上第二天上课。热天常常是到第二天早上饭就馊了,因为晚饭一般都是早上吃剩的。那时农村都不买也不用电饭锅,怕费电,山上捡不完的干柴不花钱,煮饭要先淘米、煮米、控米,然后再蒸熟,才炒菜,放学回家再这样等着煮熟饭,再去上自习就要迟到。有时回家还要割猪草、马草,添一碗冷饭拌点辣椒酱或者剩菜吃完,再带上第二天的早饭就去上自习,那早饭也是极其简单,根本谈不上什么营养,更不要说营养均衡了。
学校专门准备了一个大锅灶给各个村的住校学生第二天热饭。我那时经常迟到,班上有个规定,迟到一天,扫地一周,在我的印象里,班上的教室很长一段时间是包给我打扫的,终于有一天老师又看见我扫地,问我:“为什么总是你扫地?”我说:“因为我经常迟到,迟到一次要扫一周教室。”第二天老师就在班上改了规定:以后迟到一次只扫一天地。我就如同被释放了人身自由的人那般高兴,我更加喜欢那个戴眼镜的老师了,学习也进步很多。直至二十多年后的今天,那种心情还记忆犹新。父亲是村里少有的读过高中的文化人,母亲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是聪慧勤劳,家里经济状况在村里算是较好的,但是没有办法,村里家家孩子都这样。
小学读完,要渡过村前那条河到八公里外的集镇上读中学,那时我父母意识好,把我送到了更远的升学率高的另一个集镇上读初中,本来村里上学的人就少,一起上学的四个人有的留级,有的辍学,读初中就只有我一个人。那中学两个星期放三天,二十多公里路,早上吃了早饭就走路去上晚自习。遇到涨水,就得从村庄后面绕道经过另一座公路桥,过了那河再去上学。爷爷看我上学上得辛苦,说:“我可怜的宝宝,读书这么远又没有伴就不要去读了嘛。”父亲说了句:“你知道什么?”便再也没有提。如此走了一个学期,初一下学期,父亲给我买了一辆自行车,可把我高兴坏了,那时算是相当前卫,相当受宠的了,骑自行车去上学,还有好多人连每星期伙食费都成问题呢。虽然路上有很多又长又陡的坡没有办法骑车,得推车,但是只要上了陡坡,接下来便可毫不费力地骑在自行车上,畅快地滑行很长一段。于是我都是心甘情愿地推着着自行车上了那陡坡,再去美美地享受下坡路段的畅快感。有个星期我依然骑着自行车回家,下一个又长又陡的坡,由于车速太快,到坡底拐弯处没有刹住车,连人带车直接冲进了路边的树林里,幸好有树,把我和自行车撞倒在了路边,我被吓坏了。站起来试试,腿脚还能走路,没有哪里过分疼,又骑着车接着赶路。
初二那年修两个乡镇之间的乡道,有个星期去上学,刚好遇到铺碎石在路上,准备上柏油,我骑着自行车在那铺满碎石路上走了一小段,实在骑不动,便下来推,推车也不容易,上一个不算陡却长长的坡,上到一半实在推不动了,想不出什么办法,我索性坐在路边哭了起来,一个放牛的老爷爷看到感叹了句:“这可怜的宝宝!”哭够了站起来继续推着走。
由于上学艰辛,人们思想意识落后,村里十多年前出过一个中专生,便再也没有通过读书走出村庄的人,直到我初中毕业考上师范。村里的老人们都知道师范毕业是教书的,工作以后,每次回家,村里都有人或直接对我说,或转述别人的话对我说:“你看,这么小个女娃娃就教书了,一个人挣别的一家人挣的钱。”那时我是要读高中的,由于家里特殊情况,不得不去读师范,我一边遗憾不能上大学,一边接受着别人的赞扬;我一边痛心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的人的思想意识浅薄,一边想家想回去看看,他们庄稼长得怎么样,看看他们收入怎么样,日子有没有好过一些;一边心疼他们在地里辛苦劳作,广种薄收,一边想要逃避,远离那些让我心疼让我痛苦的人;一边感恩父母养育我,不辞辛劳供我上学,为我尽可能创造好的条件,一边怨他们没有远见,不支持我上高中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