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的棋友,则同治三年有弓筱乡、周军门、冯志沂、窦兰泉、鲁秋航、靳少仲、程颖芝、刘开生、曾国荃、彭玉麟、刘咏萸、薛炳炜等。同治四年有汪致轩、刘开生、刘申孙等人。同治五年有刘申孙、屠晋卿等人,同治七年有谢立夫、李善兰等人。这一时期,曾国藩还与方元徵、冯志沂下围棋较多。然日记记载棋友姓名日趋减少,这并非因为曾国藩不再下围棋,而是由于幕府中人才风流雨散,故同治四年以后日记虽记下围棋事,却很少提及棋友姓名了。大体而言,这一时期,曾国藩仍通过围棋来放松心情,以达成消遣目的。同治四年八月二十日日记云,“巳正归。围棋二局,……又围棋二局。因心绪不安,借棋消遣,而神为之昏,志为之荒,以后当戒之。”同治四年九月初八日,“阅《文选》数首。一人摆棋为戏。”自己摆棋谱为戏仍然免不了。此外,曾国藩对围棋活动仍有反思,且反思路径类似青年时期。如同治四年十月廿七日日记云,“早饭后清理文件。旋见客,坐见者二次,围棋二局。写扁、对数事,习字一纸。中饭后,刘松山来一谈,至幕府一谈。又围棋二局,阅本日文件。莫子偲来一谈,渠明日将回金陵也。夜核批札各稿,至二更四点末毕。睡至三更成寐,五更初醒。日内荒淫于棋,有似恶醉而强酒者,殊为愧悔。”同治四年十一月十二日日记云,“吾近月诸事废弛,每日除下棋看书之外,一味懒散,于公事多所延阁,读汪公书,不觉悚然。”对于自己沉迷于围棋活动中,似有幡然悔悟之意。不过,偶尔的反省,完全没有阻挡曾国藩继续高频度的围棋活动。例如同治五年,曾国藩几乎天天都下围棋,在最高峰的四月份,他自我感觉围棋活动过量。四月初六日日记云,“因是日办事太多,围棋太多,睡不安神,梦魇殊甚。”同治六年以后,曾国藩每日围棋多在两局,只是这已是曾氏的桑榆晚景了。同治七年四月初九日,曾国藩又感叹:“早饭后清理文件。坐见之客四次。围棋二局。……近来每日围棋二局,耗损心力,日中动念之时,夜间初醒之时,皆萦绕于楸枰白黑之上,心血因而愈亏,目光因而愈蒙。欲病体之渐痊,非戒棋不为功。”四月初十日日记云,“本日始戒棋。”曾国藩预感围棋有损身体,决定戒棋,可是在三天以后的十三、十四日曾国藩仍然继续下围棋,并没有因此悔改。对晚年的曾国藩而言,戒棋的赌誓更没有效力了,而围棋却可能真的损耗了曾国藩的身体。临终前一个月的,曾国藩同治十一年正月初五日日记云,“早饭后清理文件。坐见之客九次,立见者一次。疲乏殊甚,不能治事。因围棋二局,以资消遣。”曾国藩已经步入暮年,精神大不如前。一个月后的二月初四日曾国藩在金陵病逝。去世前三天,他仍然保持每天上午“围棋二局”的日常习惯。可以说,围棋与曾国藩青年以后的生命轨迹相始终。以曾国藩为典型,清季咸同以来的围棋活动,也超越日常而在诗歌上留下印记,最终成为描绘那段历史的特殊方式。多年以后,安徽人蒯德模(1816-1877)忆及咸同军事作《秋兴六首》,开篇即是:“仓皇风鹤万人家,木落天高望眼赊。铸出铁城无管钥,拚将金斗化泥沙。将军一去全师墨,帅府重开众士哗。满局残棋收不得,早知下手著全差。此咏八年七月庐城复陷也。”咸丰八年(1858)庐州府为太平军攻陷事,在蒯德模看来,正如棋局将残,原初下着便差。不至于军事局面,围棋也用来比拟更大层面的天下大势,如陈宝琛《感春四首》第一首所云“输却玉尘三万斛,天公不语对枯棋”,以枯棋喻《马关条约》以来天下大势,绝妙无比。观曾国藩的围棋生涯及晚清以来军政大事,则围棋确乎是时局的缩影,是这个时代的象征。对《曾国藩日记》这样过熟的日记而言,“深描”或许是一种再造意义的重要方式。在这篇文章中,通过梳理不同时期曾国藩与围棋的关系,我试图重新认识围棋之于个体在不同时期的作用。在曾国藩的青年时期,围棋是作为一种业余活动而兴起的。在他刻苦修炼理学之时,围棋不幸成为检验他进德修业水准的一个焦点。在其军事生涯的关键阶段,围棋又扮演了一种消遣和宣泄的功能。在曾国藩人生的不同阶段,围棋本身的规则和胜负等等,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曾国藩的棋艺,我们推测也无多大进展。这并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以曾国藩为例,可见在时代和个体随着时间推移处于不同境地时,围棋扮演了不同的角色,传达了不一般的意义。因此在历史语境中追问个体对于围棋一“艺”而言,意味着什么,也就发生了意义。围棋在此不再是一种游戏和纯粹的休闲技能,而成为“泛人文世界”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