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宇用倪太高手机拍摄的两人合影。甘宇(右)/摄
作者| 李 强
编辑 | 秦珍子
也许是30多天,也许是20多天,甘宇讲不清楚,村民倪太高说,当他在猛虎岗的山里,找到那个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年轻人时,那个人对时间的判断已有些错乱,记不得自己在山中待了多久。
那是9月21日上午9时许,泸定发生6.8级地震后的第17日,甘宇被困震中的第17日,天下着毛毛细雨,山里还到处是塌方和裂缝。四川省抗震救灾指挥部9天前已决定,终止省级地震一级应急响应,抗震救灾从应急救援阶段,转入过渡安置及恢复重建阶段。
泸定地震共造成93人遇难,25人失联。失联数字在9月11日17时后就没再更新过,因泸定县昌源电力开发有限公司湾东水电站员工甘宇的获救,这个数字变小了。
在猛虎岗上被倪太高发现时,甘宇带在身上的手机已没电许多天了,鞋子、裤子都破了洞,“手心手背都烂掉了”。当晚,在四川大学华西医院,经医生初步诊断,甘宇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肋骨骨折,左下肢腓骨骨折,并伴有严重感染,需要休息。
逃 生
没人知道过去的17天里,在泸定地震烈度最强的山林里,甘宇独自一人是怎么活了下来。救援队也一度怀疑,他在山中失温,或已遇难。如今,他躺在华西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母亲陈为淑只见了儿子两面,并不敢询问他经历了什么。
这位母亲上一次得知儿子的消息,是泸定地震后的第二天。在那之前,她无数次拨打儿子的电话,都未能接通,心中满是担忧。
9月6日,她在焦急的等待中接到甘宇打来的电话。她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儿子在电话里向她报了平安,让她不用担心,“说他差一点儿就没命了”,但通话连1分钟都不到,很快就挂断了,“因为他当时说手机没有多少电了,还要求救”。
“当时我真的没担心了。”陈为淑说,儿子在电话里并未说明自己的位置,她知道儿子大学念的是水利水电工程专业,听他说过在雅安工作,以为是在县城,“他从来报喜不报忧。”
那时,28岁的甘宇正被困在甘孜州与雅安市交界处的大山里,距离这场6.8级的地震震中9公里左右。他与41岁的湾东村水电站水工罗永爬了许久的山,手机才重获信号,他们拨出救援电话之后,便与外界完全失去联系。
9月22日晚,罗永向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回忆道,地震发生时,湾东水电站大坝附近有10多人,两人当场被埋,有两人被救出后也不幸遇难,他和甘宇先帮忙转移了其他受伤的人。“基本上都安全了,我就上大坝上发电拉闸。”
据公开资料,建成于2019年的湾东水电站在两叉河下游筑坝取水,水顺着穿山隧洞、压力管道,引至下游河谷地带的厂房发电。
压力管道沿山脊而建,沿途经过湾东村四组,管道两侧的山上,有许多民房、牲口、庄稼地,管道垂直落差700余米。
地震发生那天,水电站的发电机仍在发电,罗永和甘宇都在大坝上班。罗永告诉记者:“当时我就担心,地震后压力管道受损的话,就会影响到(下游)农户。”
“他就是我们何家山村(记者注:原何家山村,现为湾东村四组)的一个村民,他很清楚我们何家山的处境很危险,所以说他冒着生命危险也得去把这个闸拉起。”同村村民罗立军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事实上,压力管道还是在地震中崩掉了,原本用于发电的河水从管道中一涌而出,冲毁了管道附近的一栋房屋。
不少村民都看到,地震后,湾东水电站那条沿着山脊修建的、途经村庄的输水管崩裂。但拉闸后,电站大坝里水位下降,河水不再进入引水隧洞,压力管道后来便断流了。
“如果不是罗永提闸的话,我们何家山村可能80%的房屋和土地啥子都没得了,这几十号人究竟能不能存活也是个问题。”罗立军说。
在这一点儿上,罗永很清醒。他一个人冒着被滚石砸中的风险,爬上了不远处的大坝坝肩,用柴油发电机发电,打开了泄洪闸,泄掉大坝内的水。
从大坝返回时,罗永只看到了甘宇,“因为眼镜没有找到”,还未离开,其他同事已经逃走了。后来,罗永又想起发电机没停,两人去厂房停了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