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后的当天晚上,他们从附近倒掉的房子里找来被子,在尚未被地震摧毁的水电站大坝平安度过了一夜,但几乎没真正睡上一觉。大坝夹在猛虎岗与火草坪之间的河谷里,往北是甘孜,往南是雅安。“石头一直在掉,一直在掉。”罗永说,两人都很害怕。
地震后的湾东村。肖丽/摄
9月6日天亮后,他们什么都没吃,只带了一瓶矿泉水,就往猛虎岗方向走。罗永说,往猛虎岗走,比去往湾东村的路好走一些。路上,罗永的手机丢了,甘宇的手机短暂地出现过信号,他们才联系上公司领导,请求救援,后来信号又消失了。
这短暂的信号却给罗永带来了悲伤的消息,他在打给家人的电话中得知,母亲在地震中被埋遇难。
那天,在附近山上盘旋的救援直升机、无人机曾带给他们希望。“但是我们在树后头,他们看不到我们。”罗永说,甘宇当时身上有一件白色的衣服,脱下来挂在竹竿上摇,想吸引飞机的注意力,但飞机还是飞走了。湾东村的大多数村民都是6日搭乘直升机从山中撤离的。
罗永与甘宇从早上六七点,走到下午三点多,后来甘宇又饿又累,体力不支,他们决定停下来。罗永在山上找了两个野果“八月瓜”,给了甘宇,他自己什么也没吃。那天晚上,他们在山里找来竹叶铺在地上,背靠背睡了一觉。
罗永记得,9月7日,甘宇收到消息,有两支救援队往水电站去了,但甘宇实在走不动。“他让我去找救援。”罗永告诉记者,分开之前,他先去找了些野果,又用安全帽打了些水,留给甘宇,并叮嘱他,“在原地等我。”
自那之后,甘宇孤身一人,彻底与外界失联。
罗永返回途中,并未遇到救援队,他慢慢往附近的火草坪方向走。在火草坪上的废墟里,他找到一个打火机,但附近空无一人,他尝试生火放烟,没能引来救援。晚上,天下起了雨。
9月8日早上,山里起了雾,他还是继续生火放烟,那是他当时唯一的被人看到的机会。下午,直升机真的来了,罗永被送往泸定县的医院。获救后,罗永告诉救援队,同事甘宇还被困在山中,等待救援。
搜 寻
陈为淑是9月8日看新闻得知儿子甘宇失联的。那时,黄金救援期已经过了。
她才知道,儿子的工作地点不是在县城,而是在山中。原本,甘宇9月6日打来的电话已让她放心了。现在,看到儿子同事获救,他还没出来,这位母亲又慌了神。
陈为淑上一次见到甘宇是今年8月,在达州大竹的乡下老家,儿子请假回村为奶奶庆祝70大寿。“小时候(跟奶奶)一起长大的。”陈为淑说,“他小时候就是很听话的孩子,帮着他奶奶干活,掰玉米呀,收稻谷,什么都干。”
甘宇奶奶的寿辰是农历八月初二,给奶奶挂完红,八月初三,也就是8月29日,甘宇就被一通电话叫回了湾东水电站。
“罗永出来肯定知道(甘宇被困的)地址嘛。”陈为淑当时想,飞机第二天就会去山里救儿子,“谁知道飞机上不去。”那天,因为下雨,直升机迟迟未能进山。
9月10日,中秋节,“中午全家人都吃不下去饭。”陈为淑说,当天晚上一家人就从大竹县赶往泸定县。
另一边,49岁的湾东村村民罗立军担任向导,带着一支16人救援队伍,被直升机送到猛虎岗,背着干粮,继续搜救甘宇。原本罗永也跟着进山了,但体力跟不上,返回了。
罗立军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根据堂弟罗永提供的路线和位置,他带着救援队抵达了罗永与甘宇最后分别的猛虎岗芹菜坪,找到了两人曾临时歇脚的地方,地上遗落着手套和被丢掉的衣服,还铺着许多竹叶,但并未发现甘宇。
在两人歇脚的地方附近,救援队发现一处滑落的痕迹。“他可能从那个位置摔了一跤,受伤了。”罗立军推测。这支救援队在猛虎岗附近的山上一路寻找一路呼喊,搜了一天,没找到甘宇的踪迹。“最高的时候,我们爬到海拔2700米的地方。”罗立军说。
地震后,直升机在附近的山中空投了许多物资,罗立军盼着甘宇捡到过,那样还有希望维持生命。
当天夜里,一行人在山中露宿,夜里气温降到四五摄氏度,很多人都冻得睡不着,只好生火取暖。第二天,救援队继续在猛虎岗上搜寻,山陡林深,他们曾在破碎的山体上发现一些脚印,有些是牲口的蹄印,有些是人的足迹,但足迹追着追着就断了,一些地震那天在山中挖药人的足迹,也给搜救带来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