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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毅夫:比较经济系统的现状与未来——新结构经济学的视角
财经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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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新结构经济学的视角看,一个国家的经济系统要运作良好,必须要有两个基本的制度安排,一个是有效市场,一个是有为政府。有效市场通过竞争形成各种要素的相对价格来反映要素的相对稀缺性,以引导企业家根据比较优势来选择产业和技术。政府是一国唯一具有合法使用强制权力的机构,有为政府需要克服由于创新的外部性和协调基础设施和各种制度安排的完善所导致的不可避免的市场失灵,因势利导结构转型在经济发展过程中顺利进行。
一、比较经济系统研究之于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
回顾过去30年,前苏联和中东欧经济转型,中国、越南等新兴经济体崛起,包括发达国家在内的部分经济体各种危机频发,再到当前的Covid-19大流行等历史事实和经验都表明,经济分析和政策制定的标准方法已经不足以帮助我们理解和管理这个快速变化时代的世界经济。那么,比较经济系统(Comparative Economic Systems, CES)的研究怎样才能帮助我们在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上发挥更大的作用呢?
经济研究的目的,是为了了解所研究现象的性质和成因,以指导人们认识世界并改造世界,最终促进社会进步。比较经济系统作为现代经济学的一个子学科,在二战以后从比较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体系和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体系的差异研究中而成立,极大促进了对社会主义计划经济制度不良表现的理解,同时也为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胜利提供了理论支撑。在80至90年代,前苏联和中东欧国家受到新自由主义思潮的影响,在遵循主流宏观经济学家推崇的华盛顿共识(Washington Consensus)的指导下,纷纷摒弃运行不良的中央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转轨,但经济转型的实绩却不尽人意,出现了长期的经济崩溃和停滞。与此同时,中国、越南、柬埔寨等东亚地区的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体的经济转轨,并没有实行华盛顿共识的市场化、私有化和宏观稳定化,而是采取了渐进双轨的方式,即市场和计划同时存在。这种“三心二意”的转型方法在当时被认为是最糟糕的策略,注定会导致经济的恶化。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些采取渐进双轨转型方式的国家都实现了稳定和快速的发展。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转型策略的最终表现,对比凸显了主流经济理论在一个发展中国家的转型问题上的无能为力。
比较经济系统的研究延续新古典经济学的传统,认为相较于新古典经济学中的理想市场制度而言,社会主义计划制度中的金融抑制、行政配置、国有产权、预算软约束等都是外生的扭曲。但从新结构经济学(New Structural Economics, NSE)的视角看,这些扭曲的存在是有原因的。这些政策的产生是为了支持和补贴在计划经济时期,资本相对稀缺的经济体想要优先发展但违反国家比较优势的先进的资本密集型产业。这些制度安排与国家的发展战略相互关联,内生形成。这种扭曲,其实是在限定条件下的一种次优安排,如果不解决导致次优安排形成的根本原因,而在转型中强行取消这些制度,反而可能导致经济表现的恶化。
处于不同发展阶段的国家存在各种制度安排。从新古典经济学甚至新制度经济学的视角来看,一些发展中国家的制度看似是扭曲的,但它们的存在是有原因的,也就是内生的。如果比较经济系统这门子学科想要对现实世界的经济发现和绩效的改善作出贡献,那么经济学家们的研究不仅要关注这些“扭曲”制度的影响,还要关注这些“扭曲”制度产生的原因。只有从原因下手,才能有效解决问题,最终实现帕累托改进。
二、比较经济系统研究之于制度变革和政策制定
正式和非正式的制度的组合因国家而异,制度组合之间又环环相扣,因此想要进行制度改革往往是复杂且困难的,不仅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会受到各种非经济因素的影响。因此,在高度相互依存的世界中,该如何进行比较经济系统的研究,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系统内部的各种制度变革和政策制定,最终推动社会进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