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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奶奶的摇篮曲》插图。(图片来自魔法象)
人们在节日中寻找着那些相通的感觉
说到“人类那些相通的情感”,想起从前读《古代中国的节庆与歌谣》时,非常感动于作为早期汉学家的葛兰言在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对中国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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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中国的节庆与歌谣》,葛兰言 著,赵丙祥 / 张宏明 译,理想国 |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11月版。
他笔下中国古代生活中的美好场景,我连在本国作家的民间童话重述里都未曾见到过。自民国以来,“传统”的童话整理模式只专注于情节的记录。但这位法国汉学家,偏是通过他的“钻石孔眼”(赫拉巴尔的比喻,“愿意看见世间美好”既是一种仁善,也是一种想象的能力,这样的仁善与想象力就如同钻石孔眼,透过它会看到一个熠熠生辉的世界)将古代中国青年男女生活中的诗意状态尽收眼底。在他的笔下,这段岁月与古典牧歌中黄金般质地的乐园、与波提切利《春》里的场景、与《五日谈》中年轻女子们坐在葱茏茂密橘树下避暑、食桑葚的美妙时光没有什么分别,水草丰美,青年欢歌轮唱,天空中似乎得有鲜花纷纷落下才能与这样的盛景相得益彰:
他们需要在一个有着丛林、流水、低谷和高山的地方举行传统庆祝活动。来自远方成群的朝圣者在那里分合聚散,他们通常坐牛车来,身着新织的时令衣服,昭示着每家的富足。平常关在屋里鲜有露面的妇女们,则在此时身着盛装结伴出行,像天上的云彩一样绚烂。她们穿着图案鲜艳的裙子,头戴灰色或茜草红的头饰,像锦葵或樱花一样美丽。人们聚在一起新结好友或巩固旧友关系。他们牵着袖挽着手,享受这来之不易而又注定短暂的聚会。整个地域的人都沉浸在这隆重聚会的激情中,蹦跳着,到处都充满欢乐。
透过他的审美之眼,我们意识到《豳风·七月》可能与古希腊诗人赫西俄德的《工作与时日》异曲同工;看到古代年轻人的“祈雨、生育、约婚的节庆,伴随着歌舞赛会、采花和性礼仪,所有这些就是在宛邱上举行的节庆”;他写人们在节庆时,纷纷来到圣地聚集游玩,半裸着跳入河中,采集圣地出产的花朵与树枝,于是内心油然而生“此生此土”的乡土意识;他提出,《小放牛》里的问答、争讼和收束与欧洲歌谣中的马加利主题遥相呼应,这样形式和主题的诗歌散落在世界各地,只等“有心人”的拾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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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本套装《中国节:我们的传统节日故事》中《清明节》插图。(图片来自世纪文景)
曾经有朋友说他不明白他家附近的江并不是汨罗江,东北也不是湖南,怎么每年端午的时候大家照样热火朝天地聚会、划龙舟,仿佛屈原投身于此似的。
自然,我们可以从前文人类学的角度来说,这是交感巫术思维的体现。用林黛玉笑话戏文里痴情男主王十朋的话说“天下的水总归是一源”,假如要悼念故人,“不拘那里的水舀一碗,看着哭去,也就尽情了,必定要跑到江边子上来做什么”。既然天下的水都是一源(我想,以黛玉的心性,这里的“源”也不必看实为“源头”的意思,理解为同质同形故而同气同灵并无不可),我之水里大约也是分担了你之水里飘散了的精魂的,那么东北人民划龙舟当然也能震慑震慑湖南水里的鱼虾,这边厢齐心协力的热忱也能遥远地给湖南人民助一助力,帮他们更接近屈子灵魂的。
不过,也许有一个更简单的解释。人类需要为自己找一些理由,名正言顺地挣脱束缚、输入快乐。个体长期在约束中完成劳动任务,以实现物质生活的满足,节日则让我们浮出水面呼吸新鲜空气,使人们“短暂摆脱了日常生活的异化劳动。节日的忙碌带有游戏与审美性质”,可以说,它属于超功利追求的一部分。同时,人们也需要依靠节庆、仪式,通过身体行为和重要他人的见证,帮我们一起记忆、巩固道德。
因此,像《彩蛋树》里那样“只要你做,我们就自四方云集于此,同享盛会”的事,倒也未必是生活中绝无可能发生之事,只是多少用了些夸张笔法,但永远不要低估人们的好奇心和“赶集”的热情,也不要低估我们内心深处对美好之事的向往。
参考资料:
[1]杜尚侠,刘晓峰;刘魁立,张旭主编. 中国民俗文化丛书 清明节[M]. 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 201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