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潜意识里,当曾经稚嫩的大脑慢慢老去时,他有时尽量按科学证实的模样来看待周围的环境。他看着半个月亮,尽量不把它看作月光女神或漫画贴纸,而是将它看成悬挂在外太空的球体,它发光的一面是太阳照耀在地球这个巨大球体另一面的正确无误的证明。他努力想象脚下的土地是球形的,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后退着呼啸而过。他更努力地试着想象太空浩瀚无边,每颗星星彼此相距无数光年,接近绝对真空的星际空间里包含着可以产生与重力相反力量的能量粒子,将恒星和银河系越来越快地推开来,离得越来越远,直到宇宙变得连它自己也看不见为止,永永远远冰冷黑暗,阿门。他尽量像达尔文和其追随者那样去想象有机生命,它们不是层层递进,通向越来越复杂的、有灵魂的生命的阶梯,而是平坦的沼泽、流散的黏稠液体,全是没有知觉的基因,它们简单地存在于无知、古怪、残忍、寄生的生命之中,这些生命永存,却没有丝毫目的和追求。世人皆如此,爸爸这么说的。是什么就是什么,趋于相同,代代如此。
还好他的守护人跟他在一起,李想道,只有这一点还让他有点安慰。他们在他体内,扩展着他们的保护与关心。他会像外公——他做了个奇怪的手势,迟疑着举起瘦骨嶙峋的手,仿佛在赐予祝福或要求统治者停顿片刻——那般长寿;他有着外婆那样健壮的农村人体质,瘦长结实的身体只因为年龄和疾病而慢慢弯曲;他接受了父亲妥协的现实主义,母亲的渴望、未满足的热望他也有。他的守护人在他体内,像一群小人在行走的高大DNA骨架里推动着他。他们不会领错路。他会死得很得体,不过为时尚早。
陈新宇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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