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海人,还有许多其他长三角地区民众而言,中秋节几乎可以和芋艿、毛豆这两种蔬菜画上等号。在上海人的生活记忆里,还留着中秋节叫卖芋艿、毛豆的独特城市“声景”。
毛绒球芋甘赛奶
芋艿,口感粉糯,回味清甘,是一种老少咸宜的大众蔬菜。百年前芋艿与中秋发生联系,一个原因是收获期恰逢其时。1944年,《上海特别市中央市场月报》介绍:“芋之收获,最盛以中秋以后,随时均可采收”,也就是说中秋节是尝鲜芋艿的“开锅之时”。
老上海的中秋食谱里,芋艿往往会以“糖芋艿”的甜品形式端上桌来。1939年,一位小学生在《新申报》上讲述了自己的中秋食事:“中秋节的早上,我的妈妈烧了许多糖芋头,我吃了两碗。上学后,听先生讲说,中秋节,我们的风俗习惯,早上要吃糖芋头”。
1910年《图画日报》“营业写真”之“卖芋头”
糖芋艿,其实是糖水打底的芋艿甜羹。1948年,上海《家庭》杂志建议人们用“比较味香而耐煮”的红梗芋烹制糖芋艿,同时点明了增香的食用技巧:“盛食时,先将芋艿捞置碗中,再取蜜渍桂花一小撮,置芋艿上。然后以大匙勺取汤汁浇之,则桂花香气洋溢”。
沪上老饕们对糖芋艿往往情有独钟,以至于不惜请人四处搜罗优质芋艿,以求得成品圆满。1945年,《电报》的一位作者自白道:“有一个朋友说是要到浦东去,八月半之前准赶回来。浦东出产的芋艿,大概可能比上海好,于是便钦封他为‘采办芋艿特使’,他又特别道地,并应允带点桂花。这朋友去后,我便在家里等候吃桂花糖芋艿了”。
1909年《图画日报》“营业写真”之“卖糖芋艿”
沪上的食芋文化,颇受无锡食俗带动。糖芋艿可以说是无锡街巷里最能象征秋日的一道小吃。1944年,《无锡日报》的一篇散文写道:“糖……烧……芋头!从前在家乡的时候,初秋午后的深巷里,总会响起那一串熟悉的叫卖声,嘹亮而清脆,很可以醒人午睡”。
风味“根据地”总暗藏着难以移植的饮食体验。1947年《导报》的一位作者称他觉得无锡糖芋艿是无以复加的极品:“秋凉的甜食中,糖芋艿我最欢喜。最近我们到无锡来,曾到崇安寺去吃小吃,鸡鸭血汤、豆腐花与糖芋艿等都尝过。因为我嗜甜食,对于糖芋艿尤认为无上隽品,色、香、味三者都美。芋艿的质本好,然以烧法与用料之佳,乃胜上海‘西泰和’的十倍。那边的糖芋艿不用匙而用竹签,很富原始味”。
当然,若要给长三角各地所产芋艿的知名度列个排行榜,宁波奉化会毫无悬念地摘取头魁。1949年,《宁波人报》概述了当时奉化芋艿的产销形势:“舒家、斗门头周家、东门、泗下张、长汀、倪家碶、大桥是水芋的主要产地。那里地势低洼,土壤最适宜于种植水芋艿。所以进化乡、大桥的水芋艿不但产量多,而且味道也比别处来得好吃。个头很大,有大到像金鱼大碗一样的,分量有三斤多,最小的也有一斤多”,“因为个头大得惊人,味道粉糯美好,各地都很欢迎,销路广阔。也有装运到杭州等地去卖好价钱的,往年海运畅通,一般商人包装到沪供售”。
芋艿好吃,但刺毛恼人。但是这对于经验丰厚的先民而言,绝不是什么大麻烦。1948年,上海《家庭》杂志给出的建议是把芋艿“曝干后放入面粉袋中,就地上掼击,使芋与芋相互摩擦,皮层自然脱落”,如此便免去了“褪毛之苦”。文章也点拨那些被生芋艿弄得奇痒无比者道:“生芋艿汁,着肤常作奇痒,倘就炭火上微熏,即可立愈”。
当然,对长三角百姓而言,有关芋艿的想象力从不局促于糖芋艿一者。1929年,《上海常识》三日刊记载了民间食芋艿“土法”:把晒干并煺毛洗净的芋艿“加一些清水,和入食盐,或用臭卤,则滋味更好。烧时不可过意烧焦,宜以汤水露露为佳”。1947年,《东南日报》文章则谈到了另一类吃法:“购新鲜紫芋数十枚,用薄瓦碎片,刮去其外皮,颗颗白净圆润,赛过新剥‘鸡头米’。煎以文火,佐以红辣椒。芋熟如一包粉,其味甚清,若能加上乌贼丝数十茎,其味更美”。
一如前文所提,中秋是百年前上海芋艿“狂欢”的揭幕。1942年,《申报》杂谈评论称“自从中秋节吃过了毛芋艿、煠毛豆荚后,这毛芋艿倒也像‘时代的宠儿’,一橛至今在市上活跃着”。这句话透露出的另一个细节是,与芋艿相对,中秋过后毛豆便要渐行落令,老饕们自然要好好大啖一番,郑重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