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览祁连,今年再一次成行。刚到祁连,天湛蓝,云高远。傍晚栖宿在祁连县宾馆。一开始便惊诧如此偏僻山洼竟然有这样装修精致的栖身之处。宽敞的门面,得体的布置,精神的员工,可口实惠的菜食。推开窗,看见一弯下弦月正挂在祁连山峰巅,没有风,也没有尘埃,月如菊瓣,在神灵的肩头上轻轻摇曳。临睡,楼外有什么被风刮翻的咣啷声。一会儿,兄弟说去看看,毕竟安全至上。时间久了,我才从窗口探头张望。突然,感受到了风的料峭与雨的冰冷,天空竟然飘落有着金属般质感的雨。
站在祁连宾馆宽大的窗前,对面的祁连山皓白的头颅埋入云间。它在思考什么,冥想什么,永恒之谜,没有谁给出答案。永远是超越庸常和风俗的精神气象。巍峨超拔,傲岸,孤绝,神圣,洁净。雨水顺着仿古的瓦檐滴落。我想,风扯起尘土,思绪像一阵烟倏然就飘向了扎马什乡尕大阪大队,飘向了善良淳朴的大爹大妈的农家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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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秋日。当我到达大爹大妈家时,秋雨落着,斜斜的雨丝从祁连山那边飘过来,坠在野草和蓬蒿的叶子上,晶莹如珠,幽怨似泪。荒山。秃岭。砾石。页岩。跑来跑去的野鼠。目光忧郁的雪狐……地理场景没有改变,魁梧健硕一向乐观的二哥却因心肌梗塞与我们阴阳两隔。
遥想当初,兄弟六个,日子栖栖遑遑。春天,老大老二老三老四给人家耕地种田;夏天,哥四个给人家放牛盖房;秋天,哥四个去给人家割草修圈;冬天,四个人又打零工。头都苦成个蒜锤儿,也只换来衣仅蔽体,饭仅果腹。苍茫的光阴流走了,流逝得没留下任何痕迹。我站立于雨中,静听雨点敲打荒野,恍惚间听到一颗呼啸的子弹从并不遥远的岁月中飞来……
没有盼到要过的好日子,大爹大妈完成了生活赋予自己的责任,先后安详的走了。生活依旧过得皱皱巴巴。九十年代末,大学毕业的五弟团结其他兄弟买下了现在建宾馆的招待所的地盘。披星戴月,绞尽脑汁,进原料,跑资金,聘师傅,定规格,约纪律,分红利。凭着勤奋诚信,终于将招待所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完美地诠释了“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的要义。
2019年4月25日,一向精干贤良的四哥突然患病撒手人寰,我们的心田里落满了霜雨。没有征兆,没有神谕,没有准备,四哥走完了他五十四岁的人生历程。出殡那天,祁连的天空飘着鹅毛雪片,仿佛是一场荡涤天地的梨花雨,淅淅沥沥地为四哥送行。高山无言,大地含悲。一场家庭劫难,让生者一霎时苍老了容颜。
雨,弥漫天际的雨,射出洞穿萧秋的第一支箭,仍然在集结伙伴,呼啸着砸向人寰。雨,在昭示我辈,人的一生,经历春的蓬勃,夏的热烈后,必将经历秋的凋零,冬的凛冽。可是凋零来得太早,心灵的塬上早已冷雨嗖嗖。
听着潇潇冷雨,我突然觉得,四季虽然轮回,但我们不能忽略:家园返青之前,花朵隆重盛开。它们必将经历风雨的洗礼,险境的威逼,代价的付出。可他们紧紧地把风雪抱在怀里,把险境内化为前行的动力,坦然傲岸地走过一生。
雨像一支滑利的箭,还在没完没了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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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刘希国,中学教师,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平时写点小文章,偶尔赚点碎银子。不求闻达,散淡生活。有小文见于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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