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国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珊瑚保育公益组织,潜爱的成立其实是一次偶然。2011年底,深圳大鹏新区成立,作为全深圳唯一不考核GDP的功能新区,大鹏新区主推山海旅游。彼时,潜爱秘书长,也是联合发起人之一的王晓勇还在一家品牌策划公司上班,受到政府邀请,和户外活动论坛磨房网的创始人一起策划活动,吸引人们来新区旅游。
包括王晓勇在内的几人恰好都是潜水员,想到大鹏新区既然也是热带气候,为什么不下水做珊瑚观察这样的主题旅行呢?他们下水做了一些简单调查,才发现海里的珊瑚受到严重破坏。上岸之后,众人萌生一个想法,比起珊瑚观光旅行,进行珊瑚保育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2014年,在政府支持下,几位从没做过公益的发起人聚在一起成立了大鹏新区珊瑚保育志愿联合会。成立8年来,潜爱已凝聚近4000名志愿者,在大鹏半岛种植珊瑚6000多株,救助珊瑚残枝300多株,以一个草根组织的面貌活跃在珊瑚保育的实际行动中。
程珂珂对潜爱所做的工作感到震惊。她在实验室不知从何着手的珊瑚调查,在潜爱已经有数千名志愿者持续多年进行。此外还有定期捡拾海洋垃圾的行动,参观潜爱时宣讲的小伙伴告诉她,潜爱的志愿者们以“晨潜马拉松”的方式,在短短20个工作日的时间里,就从海底打捞上来一吨的海洋垃圾。
她当即决定加入潜爱,“我也要和他们一起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珊瑚保育的工作并不简单,要成为能够下海作业的志愿者,第一步是考证。程珂珂用三天时间拿下了OW潜水证,成为开放水域初级潜水员。但这只是最低准入门槛,志愿者团队里的更多人都有AOW(开放水域进阶潜水员)或者DM(潜水长)证书。想成为一名成熟的潜水员,程珂珂还有漫长的实践之路要走。
有些怕水的她在海底作业时两度遇到危险。一次是因为晕船,同伴们建议她不要待在船上,在水里症状会减轻一些。她强忍着晕眩感下到海底,症状反而加重了。反胃的感觉顶上来,她一边咬着呼吸用的二级头,一边不断往外呕吐,海水的咸味还会不时进入嘴里。在海底坚持二十分钟后,她还是没扛住,爬上了船,此后坐船出海都要常备晕船药。
▲ 正在下水的志愿者。图 / 受访者提供
还有一次,程珂珂刚拿潜水证不久,下到十米时,身体并不像以往漂浮了起来,而是一沉到底,伸出手,只摸到一片黏糊糊的淤泥。即使举着手电,也什么都看不见。她以为自己摸到某种不知名生物,瞬间慌了起来。就这样在淤泥地里摸索了无知无觉的两分钟,好在潜伴经验丰富,当即将她拉了出来。
潜入深海,每一次都有危险,而看起来颇有些宏大的珊瑚保育计划,说到底不过是要志愿者们一次次下海,做一件件微小的事情。程珂珂每周末都会参加潜爱组织的潜水活动,志愿者一般在早晨坐船出海,两两一组结伴下水,对大鹏半岛沿线133公里的海岸线进行摸排,在海底拍摄大量的珊瑚照片,最终呈现出一份珊瑚礁生态报告。这是珊瑚调查。
其他时候则在做海洋垃圾清理工作,这在潜爱被称为“生境维护”。志愿者们从岸上走向大海,从不同方向潜入海里,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垃圾。程珂珂在海底见过千奇百怪的海洋垃圾,旧手机、麻将、钓鱼钩,还有数不清的塑料包装袋与渔网。她用袋子套住这些垃圾,最后再一齐捞上岸。
海洋垃圾除了危害海洋环境,也会对珊瑚造成不可逆的影响。如果说珊瑚白化一定程度上可归咎为气候原因,那么渔网则纯粹是人为破坏。当渔网像麻布罩子一样盖住珊瑚,遮蔽了阳光,为珊瑚供给能量的虫黄藻便无法进行光合作用,“没有办法呼吸了”。粗砺的渔网不停磨损珊瑚枝,如同人类的手指被刀割伤,病原菌也会趁机进入珊瑚组织。起初珊瑚只是肉眼看上去变白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虫黄藻的离开以及其他大型藻的附着,使得珊瑚像被蛛网一样包裹住,“这时候的珊瑚等于彻底死掉了”,没有可能再救回来。
因此,凡是在海底作业时遇见被渔网缠绕的珊瑚,程珂珂和其他潜水员志愿者们都会用随身携带的特制的潜水刀割开渔网,及时将其带走。隔一段时间再回原地,就会发现珊瑚表面的白点消失了,它又恢复了正常生长。
珊瑚与虫黄藻密不可分的共生关系、那脆弱的生命力、强大的自愈能力,无一不让程珂珂为这一物种感到惊奇。神秘是它们的最大魅力。在实验室,她愈发熟练地开展起珊瑚研究,通过平板分离的方法让珊瑚微生物在培养基上呈现出单克隆的形态——它们通常呈现出一个个乳白色的圆形状,偶尔也有紫色和黑色的菌落。而蕴含在这一小小生物之中的微生物多样性,竟比她之前研究的森林系统要丰富得多,也更像一个黑匣子一样充满未知。